沈昭岐合上手稿時,窗紙已泛起魚肚白。
他捏著鋼筆在桌沿敲了兩下,突然起身拉開抽屜,裡麵整整齊齊碼著十五本直播數據筆記——最新那本扉頁上,用紅筆寫著“雲嶺溯源”四個大字。
手機在褲袋裡震動,是林晚發來的定位:阿木村村委會灶房,李會計等您到淩晨三點。
他低頭看了眼腕間褪色的手表,指針剛過五點。
指尖劃過屏幕,在輸入法裡敲下:“十五年前他們讓我閉嘴,今天我要去最遠的村子,說最真的話。”配圖是昨夜行車記錄儀拍下的山路——碎石嵌進泥裡,車轍像兩道被揉皺的舊緞帶。
發送鍵按下的瞬間,窗外的麻雀撲棱棱飛過,撞得玻璃輕響。
他盯著手機屏幕,直到提示“已發布”的綠色氣泡跳出,才將手機倒扣在桌上。
“沈老師!”蘇曼的語音通話幾乎同時打進來,背景音是吹風機的轟鳴,“你瘋了?秦禾農產的人今早已經包了去阿木的末班車,我剛看到他們物流總監發朋友圈定位——”
“我知道。”沈昭岐彎腰撿起地上的帆布包,裡麵裝著質檢報告模板和便攜打印機,“你轉發那條視頻時,記得加句‘他不是去賣貨,是去還債’。”
電話那頭突然安靜,能聽見蘇曼咬唇的聲音。
過了兩秒,她吸了吸鼻子:“我這就改文案。但你到了阿木,必須每兩小時發個定位——”
“掛了。”沈昭岐掛斷電話,把充電器塞進包底。
他望著鏡中自己眼下的青黑,突然笑了笑——前世被雪藏時,他在出租屋啃了三個月饅頭,現在這點累,算什麼。
阿木村的黃昏來得遲。
沈昭岐的越野車碾過村口的青石板時,李會計正蹲在灶房門口抽旱煙。
老人看見車牌,猛地站起來,煙杆“當啷”掉在地上。
他彎腰去撿,卻被沈昭岐搶先一步,指腹觸到煙杆上的凹痕——是常年握煙的手磨出來的。
“李伯。”沈昭岐把煙杆遞過去,“讓您等久了。”
李會計沒接,轉身往灶房走。
火塘裡的柴劈啪作響,映得牆上的舊日曆泛著黃。
他從懷裡掏出個藍布包,層層打開,露出本硬殼賬本,紙頁邊緣卷著毛邊,像是被反複摩挲過。
“08年,09年,10年……”老人用指甲蓋點著賬目,指甲縫裡沾著洗不淨的泥,“每回簽合同,他們都把‘隨行就市’改成‘保底收購價’。去年土豆漲到兩塊,秦禾還是按八毛收。我找他們理論,會計說‘合同寫著,違約要賠三倍’。”
沈昭岐的指節抵在桌沿,能摸到木頭上的裂紋。
他掏出手機,按下免提:“林晚,比對秦禾近三年收購價和市場均價。”
“正在同步。”林晚的聲音從手機裡傳來,鍵盤敲擊聲像急雨,“沈哥,秦禾壓價幅度比行業均值高47。更絕的是,他們把冷鏈運輸費從成本裡摳出來,讓農戶簽‘自願承擔物流’的補充協議——”
“夠了。”沈昭岐打斷她,目光落在賬本最後一頁的紅手印上,“李伯,這些賬本能複印嗎?”
老人突然握住他的手腕。
那雙手像老樹根,硌得他生疼:“小沈,我活了七十歲,見過太多人來村裡說要‘幫我們’。可最後……”他喉結動了動,“你讓我信回你,成嗎?”
沈昭岐反握住他的手:“信我。”
第三日清晨,老戲台的柱子上掛起了“戲韻農品溯源直播”的紅布。
沈昭岐調試鏡頭時,餘光瞥見台下蹲了一圈村民——有扛著鋤頭的,有抱著娃的,都梗著脖子往台上看,交頭接耳聲像蜂群。
“今天直播不賣貨。”他對著鏡頭笑,喉結在晨光裡滾動,“賣的是筆舊賬。”
台下突然安靜。
穿藍布衫的阿婆把娃往懷裡攏了攏:“小沈,你莫不是要我們倒貼錢?”
“阿婆,我要給您補錢。”沈昭岐彎腰從紙箱裡掏出一遝合同,“每單補貼五毛,直接打進您卡裡。”
嗡嗡聲炸開了。
戴草帽的漢子吐了口唾沫:“哄鬼呢!上回說保價收購,結果收完糧就說市場跌了——”
“張叔。”沈昭岐叫出他的名字,“您去年賣了五筐土豆,每筐47.5斤。按市場價兩塊算,該拿475塊。可秦禾隻給了237.5。”他舉起手機,“現在,我連線縣農行,把這237.5補到您卡上。”
手機免提剛打開,客服甜美的聲音就傳了出來:“您好,這裡是農業銀行客戶服務中心,請問需要什麼幫助?”
張叔的手開始抖。
他摸出皺巴巴的老年機,屏幕亮起的瞬間,短信提示音像炸雷:“尾號1234賬戶到賬237.5元。”
老人“撲通”跪在地上,額頭抵著青石板:“我這輩子賣東西,頭一回多拿錢……”
台下的人潮動了。
阿婆抹著眼淚站起來,扛鋤頭的漢子把草帽往地上一摔:“我要簽!”抱娃的婦女擠到最前麵:“我家去年賣了三筐香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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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昭岐望著台下攢動的人頭,喉間發緊。
他低頭調整麥克風,卻看見係統提示在視網膜上跳動:【助農信任值+20,“民生鏈”解鎖3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