數據流如瀑布般在林晚眼前傾瀉,她的指尖在虛擬鍵盤上跳躍,快得幾乎要撕裂空氣。
全國範圍內,那十三個被標記為異常的站點,如同散落在巨大棋盤上的孤子,看似毫無關聯,卻共同指向一個幽靈般的謎團。
連夜調取設備日誌,結果讓這位頂級技術專家都感到了脊背發涼的詭異。
廣播內容並非來自中央係統推送,甚至沒有經過任何網絡傳輸。
源頭,竟是一批被列為淘汰品的老舊離線廣播盒。
這些鐵盒子早已斷開網絡連接,僅靠一塊簡陋的太陽能板汲取微薄的電力,驅動著僅存的基礎音頻芯片。
它們是數字時代的孤魂野鬼,本該靜默在世界的角落,如今卻集體發聲。
信號追蹤的終點,更是匪夷所思。
它們並未指向任何黑客的基站或隱秘的服務器,而是貴州、雲南、甘肅三個不同省份的偏遠村落,精確到——小學教室。
當林晚通過當地的協作者,看到視頻裡孩子們清澈而困惑的眼睛時,她的技術性思維第一次遭遇了邏輯壁壘。
孩子們圍著那個鏽跡斑斑的鐵盒子,堅稱:“是收音機自己響的。”
林晚的聲音通過協作者的手機傳出,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緊繃:“小朋友,你們有沒有按過什麼按鈕?”
一個虎頭虎腦的男孩用力搖頭,小臉漲得通紅,像是要證明自己的清白:“沒有!它每天這個時候就響,像我們上課的鈴聲,像鬨鐘一樣!”
鬨鐘。
這個詞如同一道閃電,劈開了林晚腦中層層疊疊的技術迷霧。
她瞬間明白了。
這不是一次精心策劃的網絡入侵,這是一種深入骨髓的習慣,在漫長的歲月裡,被固化成了無需指令的機械本能。
記憶,竟然能馴化機器。
與此同時,千裡之外的小柯,正對著兩段音頻波形圖,陷入了長久的沉默。
屏幕左邊,是新截獲的播報音頻,聲線平穩,卻帶著一種機器無法模擬的頓挫感。
右邊,則是天穹係統數據庫中,沈昭岐曆年所有公開直播的原聲音軌。
經過億萬次的比對,結論冰冷而確定:新播報的聲音,與沈昭岐的聲紋匹配度為零。
“不是他。”小柯喃喃自語,但眼中的疑惑卻更深了。
如果不是他,那這無法解釋的熟悉感從何而來?
他不甘心,將音頻放大到極致,開始分析那些被視作雜音的背景環境音。
忽然,他的瞳孔驟然收縮。
在新音頻的背景風聲中,有一段頻率為15.7赫茲的微弱嘯叫,持續了整整三秒。
這個頻率,這個時長,這個獨特的衰減曲線……他的手指瘋狂敲擊,調出了十五年前的一段塵封錄像。
那是沈昭岐在陝北的一場助農直播。
畫麵裡,黃沙漫天,風聲激烈得仿佛要吞噬一切。
年輕的他蹲在乾裂的田埂上,對著鏡頭大聲喊:“風大,但話得喊出去。聽到了,才算數!”
就在他說完這句話的瞬間,一陣狂風卷過,背景音裡,出現了一段與新音頻中一模一樣的、15.7赫茲的嘯叫。
分毫不差。
大地,竟然真的記住了他的聲音,連同那天的風。
小柯感到一陣戰栗,那不是恐懼,而是一種近乎神聖的敬畏。
他沒有公開這個發現,反而做了一個極其大膽的決定。
他悄悄將這段攜帶著遠古風聲的原始錄音,作為一個隱藏參數,植入了一個代號為“回聲計劃”的絕密係統中,並將其設置為冷啟動的觸發器之一。
他在代碼的注釋裡,隻留下了一行字:“如果大地記得聲音,那就讓它自己說出來。”
相比於虛擬世界的驚濤駭浪,周執的實地走訪則顯得樸實無華。
他趕赴貴州的那個異常站點,一個藏在大山深處的布依族村寨。
沒有想象中的神秘組織,隻有嫋嫋的炊煙和淳樸的笑臉。
村口的廣播喇叭下,幾個農婦正在晾曬新收的筍乾。
周執上前攀談,發現那句“晴曬筍、雨收棚”早已被村民們編入了村規民約,成為他們日常生產生活的一部分。
每日清晨,由輪值的村民到村委會,手動按下那個老舊廣播盒的播放鍵,提醒大家一天的農事。
“為什麼一直用這句老話?”周執好奇地問。
滿臉皺紋的村長遞過來一杆煙,笑著說:“聽著踏實。就像天上有人替我們盯著天色,心裡有底。”
周執被引到村委會,翻看那本已經有些卷邊的值班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