刺耳的蜂鳴撕裂了數據中心的靜謐,尖銳得仿佛要刺穿耳膜。
林晚麵前,那覆蓋了整麵牆的監控主界麵瞬間被血色洪流吞噬,成百上千個代表著不同區域服務器的綠色光點,在不到一秒的時間內同步爆紅,彙成一片猙獰的數字煉獄。
“暗夜守護計劃”——這個為守護全國三農信息命脈而構建的龐大係統,自建成以來,首次觸發了最高級彆的全域預警。
“警報!檢測到華南果區突發極端性寒潮,預計十二小時內抵達,影響範圍……”冰冷的係統合成音在空曠的機房內回蕩。
林晚的瞳孔驟然收縮,手指卻穩如磐石,在虛擬鍵盤上敲出一連串殘影。
她沒有絲毫慌亂,這樣的場麵,她演練過無數次。
應急響應麵板瞬間彈出,她深吸一口氣,正準備啟動覆蓋全區域的ai語音緊急通知係統,手指卻懸停在了半空。
屏幕上,代表各地基層服務站點的狀態指示燈,竟已自行由待命的藍色,轉為正在執行任務的綠色。
一條條實時播報記錄如瀑布般刷新。
“各位鄉親,我是龍眼村服務站,現在播報緊急通知。天氣預報講,後半夜要來冷空氣,非常厲害,大家趕緊……”
“這裡是荔枝鎮,再說一遍,家裡的果樹,特彆是剛掛果的,能蓋的趕緊蓋上,稻草、薄膜都可以……”
林晚皺起眉,點開了其中一段音頻。
那聲音質樸,帶著濃重的地方口音,但語速、停頓、乃至每一個重音的強調方式,都透著一種驚人的熟悉感。
那不是標準化的ai播報,而是一種經過千錘百煉的、能瞬間抓住人心的節奏。
“沈昭岐式”節奏。
這個名字像一根刺,紮進了林晚的記憶深處。
她冷笑一聲,指尖在另一塊屏幕上飛快滑動,調出了係統日誌:“又是哪個不長記性的團隊,還在炒這種過時的舊情懷?想靠模仿那個人的聲音來博眼球?”她幾乎可以肯定,這又是某個項目組搞的“致敬”活動。
然而,後台記錄清晰地呈現在她眼前,發布者的身份讓她嘴角的嘲諷瞬間凝固。
發布者一:陳秀芬,華南某小學語文教師。
發布者二:李根,返鄉創業青年,養殖戶。
發布者三:王建國,退休農技員。
名單長得望不到頭,遍布數百個鄉鎮,職業五花八門,彼此之間沒有任何組織關聯。
他們隻是在寒潮預警抵達的第一時間,自發地、不約而同地,用同一種“說話的方式”,向鄉親們發出了最有效的警告。
林晚的手指緩緩離開鍵盤,她盯著屏幕上那些毫無關聯的名字,許久,才關掉了分析界麵。
空曠的機房裡,隻剩下服務器低沉的嗡鳴和她夢囈般的低語。
“原來……不是模仿,是長出來了。”
幾乎在同一時間,千裡之外的西北運營中心,技術骨乾小柯的耳機裡傳來一陣嘈雜的童音。
一份匿名反饋報告遞到了他的案頭:西北某偏遠山村,一群孩子用廢棄的紙箱和最簡單的電路板,做出了一個“會說話的盒子”。
隻要在連接的舊手機上輸入文字,盒子就能用一種奇特的、富有節奏感的語音播報出來,提醒村裡的老人們注意天氣。
“……太陽落山,要刮風,多穿衣裳,腿不疼。”
小柯聽著那稚嫩卻沉穩的童聲,職業本能讓他皺起了眉。
這種未經授權的、私自接入信息發布渠道的用戶生成內容ugc)設備,屬於嚴重違規,必須立刻介入規範,消除隱患。
他草擬了一封措辭嚴厲的技術警告函,但在點擊發送前,一份技術溯源報告讓他停下了動作。
報告顯示,孩子們並沒有使用任何現成的語音合成軟件。
他們用一套自創的、鬼畫符般的符號係統,將沈昭岐當年為了幫助鄉親們賣貨、總結出的“四聲叫賣法”,硬生生轉化成了一套可以被簡單程序識彆的音樂節奏圖譜。
每一個符號,對應著一個聲調的起伏、一個停頓的長短、一個情緒的強弱。
那不僅僅是語音,那是一種語言的“骨骼”。
小柯看著屏幕上那些扭曲卻充滿生命力的符號,沉默了良久。
他選中了那封即將發送的技術警告函,按下了徹底刪除鍵。
隨後,他在係統後台,悄悄為這類無法被標準協議識彆的用戶生成內容ugc),開放了一條加密的綠色通道,並在標簽欄裡鄭重地敲下了幾個字:“野生表達·一級生態樣本”。
首都,國家鄉村振興信息傳播白皮書的終審會上,氣氛有些凝重。
周執,作為最年輕的與會者,正站在投影幕前,語氣堅定。
“我建議,刪除初稿中所有關於‘共富話術體係’起源於特定曆史人物影響的表述。”
他的話引起了一陣騷動。
一位白發蒼蒼的專家推了推眼鏡,質疑道:“周執同誌,我們不能搞曆史虛無主義。‘共富話術體係’的形成,沈昭岐同誌是繞不開的奠基人。不留名字,後人怎麼知道來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