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話音未落,一個清脆但堅定的聲音便切了進來。
“張叔,地沒緩過來,機器就不會報警嗎?”
人群分開,一個穿著藍色工裝、紮著馬尾的年輕農婦走了出來,手裡攥著一部半舊的平板電腦。
她叫李杏兒,是社裡第一個學會操作那台智能農機的技術員。
張萬金的臉色瞬間變得鐵青:“杏兒,你彆在這添亂!這關係到咱們社的臉麵,關係到年底給投資人的報告!”
“臉麵?”李杏兒舉起平板,屏幕亮光照亮了她倔強的臉龐,“老沈說過,翻了車,更要亮底盤。車都翻溝裡了,咱們捂著蓋著,是想讓裡麵的人憋死嗎?”
話音一落,全場寂靜。
那個久未被提及的名字,像一道微弱卻不容置疑的電流,穿過了在場每個人的心。
不等張萬金反駁,李杏兒已經劃開屏幕,將原始作業數據投屏到農機自帶的顯示器上。
“大家看,這是機器記錄的土壤濕度,全程低於預設值的百分之十五。機器誤判了板結層下的真實濕度,導致覆土太深,種子根本拱不出來。這不是天災,是人禍,是咱們對新夥計的脾氣還沒摸透!”
她沒有停下,而是從地裡挖出一塊土,又從旁邊未播種的地裡挖出一塊,現場用簡易設備進行水分對比,整個過程通過她的手機進行了全程直播。
鏡頭前,兩份土壤樣本的顏色差異肉眼可見。
張萬金的臉從鐵青變成了煞白,他以為會等來社員的怒火和謾罵。
然而,人群中卻爆發出了一陣壓抑後的騷動,不是憤怒,而是某種奇異的興奮。
“媽的,我就說感覺不對!”一個老農一拍大腿,“杏兒,快說說,現在咋補救?”
“對,趕緊的,這損失得咋整?”
李杏兒深吸一口氣,大聲道:“補救方案我已經做出來了,需要立即進行淺層旋耕,重新播種。損失是肯定的,但這筆學費,咱們得交得明明白白!我建議,從今天起,咱們社每天直播耕作日誌,把所有操作失誤和參數偏差都掛出去,讓大家夥兒一起監督!”
這個瘋狂的提議,非但沒有引起恐慌,反而像一顆火星掉進了乾草堆。
三天之內,周邊八個村莊的合作社竟自發響應,成立了一個鬆散的“失誤公開聯盟”,每天的傍晚,各個村頭的喇叭裡不再是廣播通知,而成了“王家村三號地施肥過量,預計影響百分之三產量,已采取灌水稀釋措施”、“李家屯育秧棚溫度偏低,出苗率下降,現已加蓋雙層保溫膜”的“失誤播報”。
沈昭岐在田頭聽完了全程,一言不發。
夜裡,他獨自一人走進村邊廢棄的倉庫,借著月光,用一塊尖銳的石頭在地板上刻下了一行字。
“承認錯,才是豐收的開頭。”
第二天清晨,當第一縷陽光照進倉庫時,那行字已經不見了。
取而代之的,是上百張連夜拓印出來的海報,那句樸素的話,貼滿了整個農業示範區的電線杆、牆壁和拖拉機的擋風玻璃上。
幾乎是同一時間,千裡之外的科技園區內,林晚的眉心擰成了一個結。
她盯著大屏幕上不斷跳動的信用評級數據,一個詭異的現象讓她百思不得其解。
係統裡,十幾個位於偏遠山區的農業站點,“信用評級”在過去一個月內持續攀升,但後台交易記錄卻是一片空白。
沒有訂單,沒有物流,評級卻如同坐上了火箭。
技術團隊排查了三天三夜,排除了所有黑客攻擊和係統漏洞的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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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到一名實習生,通過社交媒體的蛛絲馬跡,拚湊出了真相。
“林總,他們在……線下交易。”實習生指著一段模糊的手機視頻,語氣裡滿是不可思議,“這些村子,正互派代表,坐著綠皮火車去對方的產地暗訪。他們自己取樣,自己送到縣城的檢測中心,然後把檢測報告貼在村口的‘民間監督牆’上。他們管這叫‘農人版紀檢委’。”
林晚看著視頻裡那些樸實的臉,他們拿著一紙檢測報告,比拿到一份巨額訂單還要興奮。
她本能地想啟動公司的規範化流程,將這種“原始”的互信模式納入線上體係。
可就在她準備下達指令時,另一組數據被呈了上來。
“林總,這是追蹤到的數據顯示……所有參與互查的村落,其產品通過其他渠道銷售的客戶複購率,高達百分之九十八。”
林晚的手指停在了鍵盤上。
她沉默了足足五分鐘,然後刪除了剛剛寫下的指令,轉而打開了算法的核心架構。
她在複雜的信用模型裡,鄭重地增設了一項全新的參數:“橫向監督加分項”。
當晚,她給全體員工發出了一封內部信,信的結尾這樣寫道:“當農民開始監督農民,意味著算法和資本都鞭長莫及的地方,信任,已經自己長出了骨頭。”
而在京城,國家農業標準修訂會的會議室裡,氣氛凝重得像一塊鐵。
周執站在發言席上,平靜地提出了他的議案:在農業合作履約標準中,增加“人文履約條款”。
“荒謬!”一位白發蒼蒼的權威專家敲著桌子,毫不客氣地打斷了他,“周執,我們是在製定國家標準,是法律!你現在要把‘情緒’寫進法律裡?今天浪大不大,明天心情好不好,這種東西怎麼量化?怎麼執行?”
全場的目光都聚焦在周執身上,帶著審視和懷疑。
周執沒有爭辯,隻是打開了投影,播放了一段錄音。
錄音裡是一個蒼老沙啞的聲音,帶著濃重的海腥味:“訂單收到,貨備好了。今天浪大,但網滿,放心。”
錄音播完,周執放出了一張數據圖表。
圖表的主角,正是這位來自東海漁村、每次簽收電子回執後都要手寫一張紙質標簽並拍照上傳的老漁民。
三年來,他的履約數據清晰地顯示,退貨率全平台最低,客戶忠誠度全平台最高。
“各位專家,”周執的聲音在寂靜的會場裡異常清晰,“你們要的穩定性,要的可預測性,就藏在這句‘浪大,但網滿’裡。這句看似情緒化的話,傳遞的是經驗、是自信,是對未知風險的提前告知和最終承諾。這比任何冷冰冰的‘保證準時’,都更值得信賴。”
全場鴉雀無聲。
最終,條款高票通過,經過討論,被正式命名為“沈氏彈性原則”。
散會後,那位之前言辭激烈的白發專家走到周執身邊,低聲問:“這個……提出這個概念的人,現在在哪?”
周執的目光投向窗外,那裡車水馬龍,人聲鼎沸。
他輕聲說:“他不在任何具體的地方。他在所有願意說真話的人嘴裡。”
與此同時,秦念慈啟動了一項被內部稱為“焚舟計劃”的工程——去中心化記憶工程。
她的指令簡單而決絕:銷毀所有關於沈昭岐的個人影像資料,包括秦家私藏的、被視為珍寶的那些早期采訪錄像帶。
團隊成員一片嘩然,無法理解這一釜底抽薪式的舉動。
秦念慈沒有解釋,隻是在檔案館的放映廳裡,播放了一段由團隊從全國各地搜集來的村民自製短視頻。
視頻裡,是二十個操著不同方言的農民,背景有西南的梯田,西北的戈壁,東海的漁船,東北的黑土。
他們對著鏡頭,用各自的鄉音,說著同一句話:“雨再大,我也曬得乾!”“風再猛,咱的棚也紮得牢!”“路再爛,這果子保準給你送到!”
背景各異,語氣卻驚人的一致——那是一種麵對不確定性時,坦然而堅定的承諾。
“看明白了嗎?”秦念慈關掉視頻,環視著她震驚的團隊,“當一種精神,能被所有人用自己的話說出來時,它就不再需要唯一的、權威的源頭。我們要保存的不是那個人,而是這個正在發生的現象。”
工程完成後,檔案館的入口處立下了一條新規:今後收錄的每一份田野錄音、每一段紀實影像,必須匿名或以集體名義署名。
閉館的深夜,秦念慈獨自坐在空曠的展廳中央。
她閉上眼,仿佛能聽見四麵八方傳來無數細微的低語,那些質樸的、堅定的承諾,像是整片大地都在用自己的方言,輕輕誦讀著同一句話。
而那個被所有人尋找、記憶、甚至神化的人,此刻正在他最初退圈的那個城市郊區,租下的一片荒廢苗圃裡。
沈昭岐沒有直播,沒有宣傳,甚至斷絕了和外界的一切聯係。
他隻是日複一日地鋤地、育苗、修剪枝葉,用筆記錄下每一天的天氣、溫度和土壤的變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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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沉默和專注,漸漸吸引了附近一些無所事事的失業青年。
他們抱著好奇前來,卻被他那種與土地融為一體的寧靜所打動,開始笨拙地向他請教種植技術。
沈昭岐從不自稱老師,對每一個問題,他都隻說:“我也不確定,咱們一起試試。”
半年後,這片荒地長出了第一批鮮嫩的有機蔬菜。
沒有精美的包裝,隻有一個個手寫的標簽貼在菜捆上:“勞力:四個迷茫的人;天氣:連續三日陰轉晴;承諾:若不好吃,下次來免費拿。”
這個被他們戲稱為“試一試農場”的項目,以一種不可思議的速度,通過口口相傳,在短短幾個月內蔓延至全國十三個城市。
而沈昭岐,則在農場走上正軌的某個清晨,像來時一樣,悄無聲息地卷起鋪蓋離去。
人們在打掃他住過的簡陋小屋時,在床板底下發現了一張揉皺的半頁殘稿,上麵隻有一句話。
“我不是光,我隻是教會彆人怎麼點燈。”
秦知語輕輕合上了最新一期的《鄉土之聲》雜誌。
封麵是一張巨大的拚接圖:西南燒得通紅的鐵鍋、西北削得鋒利的竹片、東海顛簸的漁船、東北肥沃的黑土……各地農人手中舉著各自的標簽,上麵寫著不同的話,卻有著同一種不容置疑的語氣。
文章的標題是:《他不在了,但我們都在替他說》。
她走出辦公樓,午後的陽光有些刺眼。
樓下的廣場上,不知何時聚集了一群年輕人,正圍著一個簡易的直播架,七嘴八舌地練習著用各自的方言叫賣著家鄉的特產。
那語調,那神態,熟悉得讓她心頭猛地一顫。
她轉身想走,身後卻傳來一個清亮的喊聲:“秦總!”
秦知語回頭,看到一個年輕人正興奮地朝她跑來,眼睛裡閃爍著未經世故的光芒。
“秦總!我們想,我們想建一個‘普通人主播學院’,不教話術,隻教怎麼說真話。您……您支持嗎?”
她看著那雙明亮的眼睛,像看到了無數正在被點亮的燈火。
沉默片刻後,她終於微笑著點了點頭:“去吧,按你們的方式去辦。”
就在她轉身的瞬間,遙遠的滇南邊境,崎嶇的山路上,一台被草繩綁在牛背上的手機,隨著黃牛的每一步顛簸,自動開機進入了直播模式。
鏡頭在劇烈地晃動,畫麵模糊不清,隻能看到掠過的綠樹和藍天。
幾秒鐘後,一個沙啞而吃力的聲音,伴隨著呼呼的風聲,從手機裡傳了出來,成了直播間裡第一句,也是唯一的開場白。
“今天……風大……但我還在。”
這場由一個人的離去而掀起的巨浪,正以無數微小卻堅定的水滴形態,重新浸潤著這片廣袤的土地。
沒有人知道,在最初那片喊出“亮底盤”的東北黑土上,一場更大規模的“承認”,正伴隨著第一縷回暖的春風,悄然醞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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