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8章:金科鑿霧安雲岫,青囊織網共守山
離了玄女門,汪細衛並未直接回鄉,而是揣著那份沉甸甸的合同草案,一路輾轉,來到了市裡。
高樓不多,街上多是自行車流,但相比蛟鄉,已是另一番天地。
他幾經打聽,才在一條不算繁華的街道上,找到了一家掛著“地區第二律師事務所”牌子的單位。
門臉不大,水泥台階斑駁,透著一股嚴肅又略帶陳舊的氣息。
推門進去,一股夾雜著煙味、舊書報味和灰塵的氣味撲麵而來。
接待他的是個戴著厚厚眼鏡、頭發梳得一絲不苟的中年男人,姓王,是所裡的律師。
王律師的辦公室很小,一張舊辦公桌,兩個文件櫃塞得滿滿當當,牆上掛著幾麵寫著“為民服務”的錦旗。
汪細衛懷裡有卡,膽氣很足,雙手將合同草案遞過去,說明來意:“王律師,麻煩您幫忙看看這份山林承包合同,我怕裡麵有什麼……看不明白的地方。”
王律師推了推眼鏡,接過合同,沒多話,直接埋頭看了起來。
他看得極慢,手指逐行劃過,不時用鉛筆在紙上做著記號,眉頭時而緊鎖,時而舒展。
辦公室裡隻剩下紙張翻動的沙沙聲和窗外隱約傳來的市井喧鬨。
汪細衛安靜地等著,合同的東西他是真的不懂,心裡有些沒底,目光不由自主地打量著這間簡陋,卻代表著“知識”、縣裡都沒有的辦公室。
足足過了近一個小時,王律師才抬起頭,神色嚴肅。
他拿起那份劃滿記號的草案,開始一條條給汪細衛解釋:“汪同誌,這份合同整體框架是縣裡出的標準範本,大問題沒有。但是,有幾個細節,對你非常不利,存在潛在風險。”
他指著其中一條:“你看這裡,‘如因國家或地方政策調整,導致合同無法繼續履行,雙方互不承擔違約責任。’這一條是最大的隱患!”
王律師語氣加重,“政策變動,誰能預料?萬一過兩年,上麵一道文件下來,說這片山劃為生態保護區,禁止開發了,你投入的錢怎麼辦?你前期的心血怎麼辦?按這合同,你一分錢賠償都拿不到!隻能自己認栽!”
汪細衛心裡一緊,這確實是他完全沒想到的盲區。
王律師又指出幾點:“還有這裡,關於‘獨家管理權’的界定不夠清晰,隻說你有管理權,但如果鄉裡或者村裡以後以其他名義,比如護林、防火,派人進去,算不算乾涉你的管理?容易扯皮。”
“另外,違約責任部分,對甲方政府方)的約束太弱,對你的要求卻很具體,權責不夠對等……”
王律師條分縷析,將幾處看似不起眼,實則可能埋下大坑的條款一一指了出來。
汪細衛聽得後背發涼,他這才意識到,自己之前光顧著爭取承包權,對這些法律細節幾乎毫無概念,差點就簽下了一份“賣身契”。
“王律師,那……這該怎麼改?”汪細衛虛心求教。
王律師拿起筆,一邊說一邊在草案上修改:“政策風險這條,必須爭取補充約定!要寫明,如果因非乙方你)原因的政策變動導致合同終止,甲方應視情況給予乙方相應的投入補償。”
“哪怕不能全額,也要有個說法,不能直接‘互不承擔責任’。”
“管理權這裡要明確範圍,寫上‘未經乙方同意,甲方及任何第三方不得以任何理由進入承包區域從事管理或經營行為’。”
“違約責任要對等……”
他又逐條推敲,調整措辭,力求嚴謹。
一番修改下來,合同草案上多了不少增補和調整的意見。
最後,王律師放下筆,說道:“好了,我的意見都標在上麵了。你可以拿著這個去和對方談。”
“當然,對方不一定全盤接受,但關鍵條款,尤其是政策風險這條,一定要儘力爭取。”
汪細衛感激不儘,連忙問:“王律師,真是太感謝您了!您看這費用……”
王律師拿出一個單據本,熟練地寫了幾筆,撕下來遞給他:“谘詢和修改合同,按規定收費,八百元。”
“八百?!”汪細衛接過單據,手微微一抖,差點沒拿住。
他知道請律師要花錢,但沒想到這麼貴!
八百塊,在92年,相當於一個普通工人好幾個月的工資!如果真的是他自己的錢,他得賣多少山貨才能掙回來?
這知識,也太值錢了吧!
他心裡一陣肉痛,但看著那份被精心修改過的合同,又覺得這錢花得值,甚至是撿了便宜。
他不再猶豫,從貼身的內兜裡掏出用手帕包好的錢,仔細數出三百塊,鄭重地交給了王律師。
揣著這份“價值八百塊”的修改稿,汪細衛再次找到了魏書記。
魏書記看到上麵密密麻麻的專業修改意見,尤其是關於政策風險補償那條,臉色變了幾變。
看向汪細衛的眼神又多了幾分不同——這小子,這是去找了高人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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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說這是縣裡故意設置的陷阱也不儘然,大家其實都對這些東西有些盲區。
有些人肯定會意識到這些問題,可是作為甲方,肯定會在自己給出的合同裡麵設置對自己有更多空間的條款。
事已至此,魏書記也隻能硬著頭皮,帶著汪細衛再次奔赴縣裡。
在縣政府的小會議室裡,又是一番激烈的討論。
汪細衛依據律師的意見,據理力爭。
縣裡相關部門的人起初並不情願,尤其是在政策補償問題上,認為這是慣例,不能開這個口子。
但汪細衛態度堅決,表示如果無法保障基本權益,投資方常掌櫃可能會重新評估風險,確定是否會投資這個項目。
最終,在魏書記的斡旋和“三百萬年租金”的巨大誘惑下,雙方各退一步。
政策風險條款保留,但補償方案改為“由甲乙雙方屆時依據實際情況協商解決”。
雖然依舊模糊,但總算留下了爭取補償的依據和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