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5章:歸客肩痕凝月冷,雲封古岫待鋤開
夕陽的餘暉如同融化的金子,懶洋洋地灑在蛟鄉的屋簷和那土路上。
炊煙嫋嫋升起,空氣中彌漫著飯菜的香氣和泥土的芬芳。
潘高園的心卻像被一隻無形的手揪著,七上八下,怎麼也落不了地。
她倚在院門口那棵老槐樹下,手裡攥著一把剛從菜園裡摘下的青菜,菜葉已經被她無意識地揉捏得有些發蔫。
臨鄉的怪事像長了翅膀,一隻接一隻地飛進蛟鄉,鑽進她的耳朵裡。
什麼“白衣夜哭”、“山鬼搬石”,說得有鼻子有眼。
而那個讓她牽腸掛肚的男人,汪細衛,進山快三四天了,連個信兒都沒有。
這還是頭一回,這麼久,這麼沒音訊。
“吱呀——”
院門被推開的聲音,像一道驚雷劈開了潘高園紛亂的思緒。
她猛地抬頭,隻見一個熟悉的身影逆著光走了進來。
那人風塵仆仆,衣服上乾淨整潔,臉龐卻越發溫潤,唯獨下巴上冒出了青色的胡茬,那雙眼睛,在暮色中依舊亮得驚人。
是自己男人汪細衛!
潘高園的心先是一喜,隨即又猛地浮上來心酸,一股又酸又澀的熱流直衝眼眶。
她手裡的掃把“啪嗒”一聲掉在地上,人也像被抽走了骨頭,軟軟地靠在了牆麵上。
千言萬語堵在喉嚨口,最終卻化作一聲壓抑的啜泣。
汪細衛快步上前,一把將她攬入懷中,那帶著山野氣息的、溫熱的懷抱,瞬間讓潘高園緊繃了十幾天的神經徹底鬆懈下來。
她不再是那個能乾的媳婦,隻是一個擔心丈夫的小女人。
“你……你這個狠心的男人!”她捶打著他的胸膛,力道卻軟得像棉花。
話音未落,她猛地湊上去,張開嘴,在他結實的肩頭狠狠地咬了一口!
牙齒隔著薄薄的衣料陷入皮肉,帶來一陣清晰的刺痛。
汪細衛悶哼一聲,卻沒動,隻是更緊地抱住了她,任由她發泄著積攢了許久的恐懼和思念。
“還知道回來?我以為你被山裡的精怪給叼走了!”
潘高園的聲音帶著濃重的鼻音,眼淚像斷了線的珠子,滾燙地落在汪細衛的脖頸裡。
“傻婆娘,我命硬著呢,山裡的精怪不敢收。”汪細衛低聲笑著,聲音裡滿是寵溺和一絲不易察覺的心疼。
他輕輕拍著她的背,像哄孩子一樣,“我這不是回來了嗎?完好無損地回來了。”
就在這時,屋裡傳來了一個奶聲奶氣的呼喊:“爸爸!爸爸回來啦!”
一個虎頭虎腦的小家夥像顆小炮彈一樣衝了出來,緊緊抱住了汪細衛的大腿。
另一個剛剛學會走路,還不是很穩當!
汪細衛彎下腰,一手一個將兩個小寶貝抱了起來,胡茬紮著他們粉嫩的臉蛋,引得兩個孩子咯咯直笑。
這溫馨的一幕,讓潘高園心頭那塊懸了半個月的大石,終於穩穩地落了地。
她擦乾眼淚,嗔怪地瞪了汪細衛一眼,轉身去廚房準備晚飯。
晚飯後,兩個小家夥玩累了,被潘高園哄著睡下。
亮堂的火塘屋裡,隻點著一盞昏黃的白熾燈泡,光線柔和地籠罩著兩人。
晚風從屋頂刮過,從縫隙裡帶進絲絲冬天的涼意,拂過後山樹林的沙沙聲,讓這山村的夜晚顯得格外寧靜。
汪細衛給潘高園倒了一杯溫水,坐在她對麵,神情變得嚴肅起來。
“高園,有件事,我想跟你商量一下。”
“什麼事,這麼嚴肅?”
潘高園吹了吹杯口的熱氣,抬眼看他。
燈光下,她能清晰地看到他眼裡的興奮,似乎燃燒著一團火。
“我想,把咱們後山那片大山,承包下來。”
“什麼?!”潘高園差點沒把手裡的水杯扔出去,聲音陡然拔高,又趕緊壓低,生怕吵醒了孩子。
“你瘋了?承包山林?細衛,你是不是在山裡待久了,腦子糊塗了?”
她的反應在汪細衛的意料之中。
他耐心地解釋道:“我沒糊塗,我是認真的。你聽我說完。”
“說什麼說?咱們家那點自留山,不都還是荒著?你有那閒工夫,還不如多伺候伺候那幾棵果樹。”
“承包大片山林?那得多少錢?你把錢扔進水裡,還能聽個響兒,扔進那大山裡,連個影兒都看不見!”
潘高園的眉頭擰成了一個疙瘩,臉上寫滿了“不切實際”四個大字。
她是個實在人,過日子講究的是腳踏實地,最怕這種虛無縹緲的空想。
“高園,你先彆急。”汪細衛握住她微涼的手,目光灼灼地看著她。
“這次不一樣,有人投資。我這次出去這麼久,就是去談這個事情了。咱們不用自己掏一分錢,也不用承擔任何風險。”
“有人投資?”潘高園的眼睛裡充滿了懷疑,就像在聽天方夜譚。
“天底下哪有這麼傻的老板?平白無故把錢往咱們這窮山溝裡扔?圖什麼?圖咱們這山高路遠,還是圖咱們這蚊子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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汪細衛笑了,他知道這事確實超出了潘高園的認知範疇。
他斟酌著詞句,儘量用她能理解的方式去說:“人家圖的是咱們這山裡的好東西。咱們後山,空氣好,水質好,還有很多野生的藥材、菌子。”
“人家老板有眼光,想跟咱們合作,把這片山開發出來,搞山貨養殖,種有機蔬菜,養走地雞……到時候,不光是咱們,整個蛟鄉的老百姓,都能跟著沾光,把口袋弄鼓起來。”
他的描述很誘人,潘高園的眼神裡也閃過一絲向往,但那絲懷疑很快又占了上風。
她盯著汪細衛的眼睛,想從中找出一些撒謊的痕跡,但那雙眼睛坦蕩而真誠。
“真有這麼好的事?”她還是不信,“那老板是誰?你總得讓我見見吧?”
提到老板,汪細衛的眼神閃躲了一下。
他腦海裡瞬間閃過潘高園上次見到海韻道長時那不自然的神情。
那是一種混合著警惕、好奇和一絲不易察覺的敵意的複雜情緒。
明顯潘高園被海韻道長打翻了醋壇子,是個心思細膩的女人。
她可以接受丈夫在外麵打拚,但絕不能容忍他生活中出現任何讓她感到威脅的女性。
如果讓她知道,這次的老板還是海韻道長,她豈不是要炸開了鍋?
海韻道長隻是個過客,她都心存芥蒂,這靜嫻道長可是自己修煉的道侶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