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錢,像燒紅的烙鐵,燙得潘高園氣血上湧,那話,聽的潘高園閉上了眼。
汪細衛一把抓過錢,看也沒看母親,轉身就用他們臥室裡那條厚實的舊棉被,仔細地、嚴嚴實實地將燒得渾身滾燙、意識昏沉的潘高園包裹起來,像裹一個易碎的瓷娃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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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後,他蹲下身,小心翼翼地將她連同被子一起,穩穩地放進一個巨大的竹背簍裡。
背簍底部和四周,他都細心地墊上了家裡能找到的所有柔軟的東西,害怕無力昏迷的潘高園在背簍裡碰撞。
他試了試重量,穩穩地將背簍背起,像背著自己全部的世界,深一腳淺一腳地朝著村頭那間簡陋的醫務室走去。
山路顛簸,他每一步都走得極其小心,生怕加重妻子的痛苦。
村醫務室彌漫著濃重而複雜的藥味,一排深褐色、布滿歲月痕跡的中藥櫃靠牆矗立,無數小抽屜上貼著泛黃的標簽:當歸、黃芪、柴胡……
另一側是簡陋的西藥架,擺著些紙盒、塑料瓶和玻璃瓶。
一張掉了漆的辦公桌,一把舊椅子,角落裡一張鋪著已洗得發灰的白布簡易床,便是村醫務室的全部家當。
汪細衛背著“人形包袱”艱難地挪進醫務室,小心翼翼地將背簍放在地上,然後像捧著一件稀世珍寶般,將裹在棉被裡、渾身癱軟的潘高園半扶半抱出來,讓她虛弱地趴在冰涼的辦公桌麵上。
他用自己的身體半環著她,支撐著她不滑下去,一邊焦急地朝著藥櫃後麵大喊:“吳醫生!吳醫生!快看看我媳婦!”
藥櫃後傳來窸窣聲,一個戴著老花鏡、臉龐清瘦的五十多歲男人走了出來。
他便是村裡的赤腳醫生吳大夫,他扶了扶眼鏡,鏡片後的目光沉穩地掃過病人,沒多問,徑直坐下,伸出三根帶著淡淡藥香的手指,輕輕搭在潘高園纖細的手腕上。
凝神診脈片刻,又示意她張開嘴,查看了舌苔和喉嚨深處。
最後,他取出一支閃著銀光的水銀體溫計,甩了甩,示意汪細衛幫潘高園夾在腋下。
等待的時間裡,吳大夫眉頭微蹙,提筆在處方箋上龍飛鳳舞地寫著隻有他自己才認識的藥方。
在大夫的提醒下,汪細衛幫潘高園取出體溫計,吳大夫對著光線看了看那逼近40度的水銀柱。
他用力甩了甩,麵色凝重地對汪細衛說:“高燒,風寒入裡,加上憂思過甚,耗傷心血,身子太虛了!
她現在懷著孩子,西藥副作用大,不好用,對胎兒有影響。我給你開兩劑中藥,回去好好煎服,三碗水煎成一碗,一天兩次。”
吳大夫起身,熟練地拉開中藥櫃的抽屜,抓藥、稱量、包好。
“最重要的,是讓她安心靜養,彆再操心勞神!想辦法弄點有營養的,雞蛋、紅糖水……給她補補元氣。”
汪細衛雙手接過那兩包用舊報紙仔細包裹、散發著濃鬱草藥味的中藥,如同捧著救命的仙丹。
他連連點頭,像個虔誠的學生,反複確認煎藥的火候和水量。
付錢時,他毫不猶豫地從懷裡掏出還沒有捂熱的十元巨款。
這是錢左秀罵罵咧咧給他的錢,感激的給吳醫生遞了過去,找零看也沒看就塞進口袋。
他輕輕拍了拍潘高園滾燙的手背,聲音前所未有的溫柔:“你在這坐會兒,靠著桌子歇歇,彆怕,我馬上回來。”說完,便一陣風似的衝出了醫務室。
狹小的醫務室裡,隻剩下濃得化不開的藥味和潘高園沉重的喘息。
她無力地趴在冰涼的桌麵上,臉頰貼著粗糙的木紋,右手緊緊攥著那兩包沉甸甸的、承載著苦澀希望的草藥,左手則下意識地、充滿保護意味地覆蓋在劇烈起伏的小腹上。
淚水,滾燙的淚水,如同決堤的洪水,再也無法抑製,洶湧地漫過乾裂的眼瞼,無聲地滴落在積著薄灰的桌麵上,洇開一個個深色的圓點。
這是她的丈夫啊!那個沉默如石、被生活壓彎了腰、卻在她病倒時爆發出驚人力量的男人!
他為了她頂撞強勢的母親,他背著她走過崎嶇山路,他毫不猶豫地花掉他辛苦掙來的錢……
而她自己呢?腦海裡,姐夫訕笑的嘴臉、舅舅貪婪猙獰的麵孔、木匠帶著煙草味的溫存、小叔子汪細能那令人作嘔的黏膩目光……
各個臉孔,各個場景,如同走馬燈般在腦海裡麵瘋狂旋轉、交織……
巨大的愧疚像燒紅的烙鐵,狠狠燙在她的心上,幾乎要將她殘存的靈魂燒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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