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寒枝銜露棲雛鳳,新巢破雲待春聲
當城裡村裡那些閒的蛋疼的人爭論“雞生蛋還是蛋生雞”、探討“物質精神孰輕孰重”時,若將他們丟進潘高園和汪細衛這半山腰的石岩屋裡麵,嗬嗬……
不必三天,隻消一頓餓得前胸貼後背,隻要吹一夜涼颼颼的冷風,便會立刻頓悟生存最樸素的真諦:如何吃飽活下來,如何在這片凍土上壘起一個能真正遮風擋雨、容得下大人喘息、孩子成長的家。
分家時汪細衛的心,幾乎是被親生父母親手剜去一塊,那背棄的寒意,深入骨髓。
然而,丈夫與父親的雙重職責,如同嵌入血肉的鎧甲,逼著他挺直脊梁,把破碎的絕望嚼碎了咽下去,化成一股狠勁。
他像一頭不知疲倦的耕牛,在離家前的最後幾天裡,瘋狂地透支著體力:
揮舞柴刀,深入附近林子,砍伐、劈剁,在石岩屋旁壘起一座能熬到他下次回來的柴垛,這是妻兒取暖的保障。
用粗壯的毛竹,剖開、打通關節,從幾百米外一條細小的山澗引水,清澈的水流沿著簡陋的竹槽,滴滴答答落入屋前新挖的蓄水坑,避免潘高園背著孩子去擔水。
揮動鋤頭鐮刀,將石岩屋周圍十丈內的雜草灌木清理得一乾二淨,連根刨起,又細心地撒上草木灰驅蟲防蛇,開辟出一片相對安全、乾燥的空地——這是抵禦蟲蛇、守護幼子的屏障。
他沉默地做著這一切,每一個動作都傾注著無聲的擔憂與笨拙卻深沉的愛。他恨不能把未來幾個月妻兒可能麵臨的困境,都在此刻提前掃平。
潘高園則將剛滿百日的大狗子,用結實的粗布帶牢牢捆縛在背上。孩子溫熱的小身體緊貼著她,隨著她彎腰、揮鋤的動作起伏。
那點分得的薄田,位於山陰貧瘠的山坡上,石頭多過土。她卻像對待稀世珍寶,一寸寸地翻,一粒粒地播,汗水浸透了後背的衣衫,也濡濕了孩子的繈褓。
她的目光,早已越過眼下果腹的艱難,投向更遠的地方,她向路過的村人打聽誰家有小豬仔。
今年可以勒緊褲腰帶,但明年呢?
起房子要請工,要肉食;過日子不能沒點油水。靠汪細衛掙那點血汗錢買肉?杯水車薪!她得自己養!
生活的重錘,卻總在人們喘息未定時落下。
汪細衛尚未啟程外出務工,汪家坳的老屋卻傳來一個既倉促又有些“不堪”的消息:汪細月要出嫁了!
如此匆忙,原因有二:潘高園這“出氣筒”被分了出去,錢左秀那無處發泄的刻薄與掌控欲,便如毒藤般纏上了汪細能和汪細月。
汪細能尚能腳底抹油,溜出去躲清閒,甚至跑到大王莊崔詠梅家獻殷勤。
汪細月一個待嫁的姑娘,能躲到哪裡?家裡地也少了,活也少了,她唯一能去的地方,便是鄰村男友梅先軍處。
青春男女,獨處一室,乾柴烈火。
懵懂與衝動之下,汪細月竟懷上了身孕!
這在八十年代末的閉塞山村,無異於一場驚濤駭浪的醜聞!未婚先孕,那是真的要被戳脊梁骨的!
汪細月嚇得六神無主,臉色慘白如紙,在一個飄著冷雨的午後,跌跌撞撞跑上半山腰,撲進潘高園的懷裡,哭得肝腸寸斷:“嫂子!我……我完了……這可怎麼辦啊……”
潘高園看著小姑子那倉皇無助、羞憤欲死的模樣,心底那點想看老汪家出醜的隱秘念頭瞬間消散,取而代之的是一種同為女人的深切憐憫與責任感。
她緊緊摟住顫抖的汪細月,一邊撫著她的背,一邊冷靜地分析:“彆怕!小月!天塌不下來!現在最要緊的是趕緊把婚事辦了!肚子大了再出嫁,閒言碎語能淹死人!你趕緊去找先軍,讓他務必立刻、馬上跟他爹娘攤牌,提親!越快越好!拖不得!”
送走失魂落魄的汪細月,潘高園立刻將事情原委告訴了剛砍柴回來的汪細衛。
汪細衛一聽,如遭雷擊!
汪細月是他從小背著、護著長大的妹妹!
他胸中壓抑已久的、對父母不公的怨憤、對自身處境的憋屈,瞬間被這“未婚先孕”的引信點燃,化作滔天怒火!
他二話不說,抄起剛放下的砍柴刀,又順手將砌牆用的鐵錘彆在腰後,臉色鐵青,眼珠赤紅,如同一頭被徹底激怒的困獸,頂著淒風冷雨,殺氣騰騰地直奔鄰村梅家!
石岩屋裡,潘高園抱著被父親戾氣嚇哭的大狗子,心提到了嗓子眼。她太了解汪細衛了,平時在家人麵前老實得像塊木頭,可一旦觸及他守護的底線妹妹、妻兒,那股狠勁爆發出來,能要人命!
她隻能默默祈禱梅先軍是個有擔當的,否則……後果不堪設想!
萬幸!梅先軍雖然年輕,卻並非無賴。這年頭還沒有渣男,談戀愛都是以結婚為目的去談的。
麵對提著凶器、狀若瘋虎的未來大舅哥,他也嚇得腿軟,卻也立刻明白了事情的嚴重性,他先是對著汪細衛誠懇認錯,轉身又哀求爹娘趕緊去提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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