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驚訝地問,去年都是一年乾完才結賬,還常被拖欠。
“沒呢,早著呢。地基才弄好,師傅說主體得八九月,全弄利索怕要到年底了。”
汪細衛抹了把嘴,解釋道,“給師傅請假,他就先把工錢結給我了,讓回來安頓家裡,給細月長臉。”
潘高園拿著錢,看著汪細衛的臉說:“嫁妝咱們給準備,出嫁我是真的不想去了,真不想看媽那臉。”
他頓了頓,看著妻子,“咱爸媽……咱管不了。但細月沒錯。咱下去,是給妹妹撐場麵,不看爸媽臉色。你彆委屈,該咋樣咋樣,甭搭理他們就行。”
潘高園驚訝地瞪大了眼睛,這番話條理清晰,人情練達,可不像她那個悶葫蘆丈夫能說出來的!
“誰教你的?”她脫口而出。
“俺師傅!”汪細衛臉上露出一絲難得的、帶著敬意的笑容。
潘高園恍然!怪不得呢,看來人真得出去闖!
跟著明白人,連木頭疙瘩都能開竅!
她下意識地看向熟睡的兒子,心裡默默盤算:大狗子以後,能讀書就拚了命供他讀出去!
讀不了書,也得讓他跟他爹一樣,學門手藝,出去闖!
絕不能再像自己一樣,困死在這幾畝薄田裡!
“那……這活還得乾大半年?”潘高園的心活絡起來。
九個月!每月三百,就是兩千多塊塊!
這是一筆做夢都不敢想的巨款!起房子的錢,真有著落了!
“嗯,師傅說工程大,又是公家單位的活,穩當。”汪高園點頭。
喜悅過後,現實的難題又浮現:汪細衛在工地上脫不開身,誰來籌備修房子的木料、磚瓦?誰來操心宅基地、請人工?
時間不等人啊!一個大膽的念頭像火花一樣在潘高園腦中迸現:“細衛!你……你問問師傅,工地上……有沒有我能乾的活?我也去!”
“你?”汪細衛愕然抬頭,差點被飯噎住。
他想象著妻子背著孩子,在那塵土飛揚、滿是糙漢的工地上乾活的情景,立刻搖頭,“不行不行!那地方又臟又累,不是女人待的!住的地都沒有,大狗子咋辦?”
“我不怕累!臟怕啥?咱啥苦沒吃過?”潘高園急切地往前探了探身子。
“工錢少點都行!大狗子我背著!早就背慣了,不礙事!你看我現在,力氣大著呢!”她擼起袖子,露出因為勞作而顯得結實的手臂。
汪細衛看著妻子眼中跳動的、充滿渴望和韌勁的光芒,拒絕的話堵在喉嚨口。
他了解她,她說不怕,那是真不怕。他開始認真思考可行性。
工地確實缺人,特彆是……他腦子裡靈光一閃——做飯!
以前工地都是工人輪流做飯,大鍋飯,煮熟就行,味道就彆提了。
要是能讓媳婦專門負責做飯呢?騰出幾個勞力去乾土方、砌牆,效率肯定提高!
而且媳婦的手藝他是知道的,家常便飯做得有滋有味,肯定比他們這些糙老爺們強!
工地上管吃管住……雖然住的是窩棚,但可以拿點錢出來去租個民房!
就算師傅一個月隻給一百五,扣掉點開銷,也比在家強百倍!還能把孩子帶在身邊!
這個念頭讓他心頭火熱!但他沒敢立刻答應,怕空歡喜一場。
“這事……我得先問問師傅。他老人家點頭才行。”他謹慎地說,但眼神裡已經有了期待。
潘高園見他鬆口,眼中希望更盛,自己一個月隻掙幾十塊錢,也比在這裡種地、晚上擔驚受怕強。
夜深了,洗去一身疲憊,汪細衛小心翼翼地把兒子挪到床裡側。
回頭,看著在昏黃燈影下收拾碗筷的妻子,那纖細卻堅韌的背影,這一個多月的思念和此刻對未來的憧憬,化作一股暖流湧遍全身。
他伸出手,從後麵輕輕環住了潘高園依舊纖細的腰肢,下巴抵在她散發著皂角清香的發頂。
潘高園的身體微微一僵,隨即放鬆下來,向後靠進丈夫寬厚卻布滿硬繭的胸膛裡。
油燈被吹熄,簡陋的木架床在黑暗中發出不堪重負的、有節奏的吱呀聲,混合著壓抑的喘息和低語,像一首原始的生命樂章,在寂靜的山夜裡悄然奏響。
屋外,料峭的春寒尚未退去,屋內,兩顆在困境中相互取暖、奮力掙紮的心,卻因為一個共同的、關於更好生活的希望,而變得滾燙。
石岩屋的縫隙裡,透進幾縷清冷的星光,無聲地注視著這貧寒角落裡,升騰起的微弱卻執著的暖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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