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日嫁女是大事,同村的、沾親帶故的鄉鄰們早早過來幫忙,男人們劈柴擔水,女人們殺雞洗菜、剝蔥搗蒜,孩子們在人群裡興奮地鑽來鑽去,整個院子像個沸騰的集市。
汪細衛夫婦的到來,像在滾油裡滴了滴水,瞬間吸引了眾多目光。
男人們紛紛圍上來跟汪細衛打招呼、遞煙:“細衛回來啦!聽說在鄉裡蓋大樓呢?出息了!”
“衛哥,啥時候也帶帶兄弟,出去掙點活錢?”
“這大狗子,越長越結實了!”
汪細衛不善言辭,隻是憨厚地笑著點頭,偶爾擠出幾個字:“嗯……還行……跟著師傅做事呢……我得問問師傅……”
但他的出現,本身就代表著一種“在外麵有門路”的能耐。
女人們則呼啦一下圍住了潘高園,七嘴八舌:
“哎喲,高園今天氣色真好!這臉蛋兒,嘖嘖,像剝了殼的雞蛋!看來細衛昨晚可沒少乾活啊?”
“快讓我看看大狗子!哎呦,這小模樣,隨他爹,虎頭虎腦!”
“分出去單過怎麼樣?那石岩屋住著有啥困難沒?”
潘高園臉上帶著得體的笑容,一一應酬著,巧妙地避開敏感話題,隻挑孩子和喜事說。
然而,在院子角落那群剝蒜的長舌婦堆裡,幾道帶著探究和曖昧的目光卻像針一樣紮在她身上。
她們交頭接耳,竊竊私語,目光在她明顯滋潤了許多的臉龐和脖頸間逡巡,不時發出幾聲刻意壓低卻依舊刺耳的嗤笑。
那些含義不明的眼神和笑聲,潘高園不用聽清也知道在編排什麼,她脊背挺得更直,隻當沒聽見,抱著孩子的手卻微微收緊。
汪細月正在堂屋門口焦急地張望,一眼看到哥嫂,像看到了主心骨,眼圈瞬間就紅了。
撥開人群衝過來:“嫂子!哥!你真回來了!”她一把抓住汪細衛的胳膊,聲音帶著哭腔,“我還以為……以為你們不下來了……”
“傻妹子,你出嫁,哥能不來嗎?”汪細衛拍拍妹妹的手,目光掃視著擁擠的院子,眉頭微皺,“咱爸咱媽呢?”
汪細月朝堆放嫁妝的廂房努了努嘴,臉上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譏誚和委屈:“都在裡頭呢……崔詠梅來了,爸媽正陪著呢,可寶貝了……”
汪細衛心裡咯噔一下,一種不祥的預感湧上心頭。
他撥開人群,大步走向廂房,潘高園也抱著孩子緊跟其後。
廂房裡,氣氛有些微妙。嶄新的化妝櫃、組合櫃、小八仙桌等嫁妝在昏暗的光線下也難掩光彩。
穿著嶄新碎花的確良襯衫、頭發梳得油光水滑的崔詠梅,正愛不釋手地撫摸著光滑的櫃麵,眼裡是毫不掩飾的豔羨和占有欲。
汪細能叼著煙,吊兒郎當地站在一旁,眼神也黏在家具上。
錢左秀和老汪頭則搓著手,臉上堆著近乎諂媚的笑容,正低聲對崔詠梅說著什麼,隱約能聽到“結實”、“耐用”、“將來……”之類的字眼。
汪細衛的心猛地一沉!
他強壓住火氣,直接看向汪細能,聲音不高卻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壓迫感:“細能,明天細月就出門了,你這當二哥的,給妹子準備了啥添箱的禮?”
這一問,像根針,瞬間戳破了屋裡微妙的平衡。
汪細能愣了一下,隨即撇撇嘴,下巴朝滿屋的家具一揚,語氣輕佻:“這不都是?還不夠啊?咱家啥條件?整這些排場乾啥?”
他顯然覺得大哥是多此一舉,甚至有點礙事。
錢左秀也趕緊幫腔,試圖轉移話題:“就是就是!有這些還不夠體麵?細能他還小,哪懂這些……”
汪細衛的目光從弟弟臉上掃過父母,看到他們那副急於掩飾、又難掩貪婪算計的嘴臉,一股冰冷的失望和憤怒堵在胸口。
他張了張嘴,最終卻把湧到嘴邊的話硬生生咽了回去。
崔詠梅還在這裡,這個未來的弟媳婦顯然也不是省油的燈。
撕破臉,隻會讓妹妹的喜事蒙羞,讓外人看儘笑話。
他深深地看了汪細能一眼,那眼神複雜難言,有失望,有警告,也有一絲“好自為之”的意味。
妹妹要嫁出去了,而你汪細能,未來的日子還長著呢。
他不再言語,轉身拉起潘高園的手,低聲說:“走,去看看細月那邊還有啥要幫忙的。”
將一屋子尷尬和未儘的貪婪,留在了身後。
潘高園抱著孩子,感受到丈夫手心傳來的微顫和冰冷,默默地跟隨著。
走出廂房,喧囂的人聲再次湧來,陽光有些刺眼。
汪細月正站在院角,眼巴巴地望著他們,臉上寫滿了不安。
汪細衛深吸一口氣,努力扯出一個笑容,朝妹妹走去。
無論如何,他得把妹妹風風光光地送出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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