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蛭蟲吸血磨骨痛,金山坐守噬天倫
汪家坳的空氣,仿佛都浸著汪細能心頭的酸餿味。
他恨恨地磨著牙根,怨氣全衝著母親錢左秀:就因為她自作主張,讓沒過門的崔詠梅去送親!
這下捅了馬蜂窩,老崔家在十裡八鄉成了茶餘飯後的笑柄!
崔家除了把崔詠梅鎖在家裡,看他汪細能的眼神,活像看一堆扶不上牆的爛泥。
連從前對他和顏悅色的未來丈母娘,如今也鼻子不是鼻子眼不是眼,吆喝他乾活的聲音都帶著刮骨的尖利。
要不是崔詠梅死心塌地,私下裡溫言軟語地哄著,汪細能真想甩手不乾。
在老崔家當牛做馬這些天,比他前二十年乾的活加起來都沉!
老崔家看著油鹽不進、鐵了心的女兒,再看看賴在家裡趕都趕不走的汪細能,終究是捏著鼻子認了。
崔父的臉陰得能擰出水,把汪細能叫到跟前,從牙縫裡擠出話:“滾回去告訴你爹娘!趕緊挑日子,把事辦了!彆拖著丟人現眼!”
汪細能如蒙大赦,腳底板像抹了油,頭也不回地衝出老崔家壓抑的院門,一路小跑奔回汪家坳,心裡盤算著總算能卸下這苦役,把媳婦娶進門享清福了。
汪家坳的老宅裡,錢左秀的日子同樣像架在火爐上烤。
往昔的悠閒,早被分家後的現實碾得粉碎。
大兒子汪細衛是頂梁柱,重活累活一肩挑;潘高園是頭不知疲倦的牛;女兒汪細月也能搭把手。
她錢左秀隻需動動嘴皮,喂喂豬,做點輕省飯食。
可如今呢?汪細衛一家被“分”去了石岩屋,女兒嫁了,小兒子汪細能又像長在了崔家!分家是少了地,可乾活的人也沒了影!
圈裡的兩頭豬餓得皮包骨,嗷嗷拱欄;冷灶台逼得老兩口不得不自己動手;彆人家地裡草除得溜光,自家的雜草卻快蓋過了莊稼苗!
錢左秀不得不重新扛起那柄沉甸甸的鋤頭,頂著毒日頭下地。
粗糙的鋤柄磨得她養尊處優許久的手心火辣辣地疼,老腰也酸得直不起來。
她機械地揮著鋤,把滿身的勞累和怨毒,一股腦兒全傾瀉在“掃把星”潘高園身上,在心裡一遍遍詛咒。
“媽!媽!俺回來了!”一個讓她又惱又盼的聲音從田埂那頭傳來。汪細能氣喘籲籲地跑近。
錢左秀把鋤頭一撂,積壓的怒火像開閘的洪水:“你還曉得回來?!地裡的草快吃人了!豬餓得能把圈啃穿了!你爹娘快餓死了!你個沒心肝的……”
唾沫星子夾著刻薄的咒罵,劈頭蓋臉砸過去。
汪細能臉上堆起討好的笑,趕緊拋出救命稻草:“媽!彆罵了!天大的好事!老崔家鬆口了!讓咱家趕緊看日子,娶詠梅過門呢!”
錢左秀渾濁的老眼“唰”地亮起精光!救星來了!崔詠梅一進門,這些臟活累活不就有主了?小兒子也能拴在家裡,自己的好日子不就回來了?
她瞬間變臉,鋤頭也不要了,一把拽住汪細能的胳膊就往家拖,腳步都輕飄起來:“好好好!這就回去!緊著辦!”
路上,汪細能唾沫橫飛地描繪著他從老梅家婚禮上看到的“體麵”:房子得裡外粉刷得雪洞似的;家具要請田木匠打新式的,漆水要亮;酒席得擺足多少桌,肉菜不能含糊……
錢左秀越聽心越往下沉,臉上的喜色一點點凍成了冰碴子。她有多少家底,自己門兒清。汪細衛這些年掙的血汗錢,大頭都在她手裡攥著,數目遠超他的想象。
可那是她的命根子!壓箱底養老的錢!連汪細月出嫁,她都一毛沒拔,現在小兒子竟想從這金山裡挖肉?
“沒錢!”錢左秀斬釘截鐵,臉拉得老長,“你哥分出去喝風了,你妹也潑出去了,家裡哪還有嚼穀?要辦?自己掙去!”
汪細能急眼了:“媽!你哄鬼呢?大哥掙的錢不都填你兜裡了?你肯定有錢!你就是摳門!舍不得給我娶媳婦!”
他太清楚母親的吝嗇,篤定她藏著金山銀山。
“放你娘的屁!”錢左秀被戳中肺管子,惱羞成怒,“老娘哪來的錢?棺材板都湊不齊!有本事自己掙去,彆跟個沒斷奶的娃似的伸手要!”
母子倆在堂屋裡吵得臉紅脖子粗,房梁上的灰簌簌往下落。
汪細能說母親偏心刻薄,錢左秀咒兒子無能啃老。
一直悶頭抽旱煙的老汪頭,被吵得心煩,用煙袋鍋子重重磕了幾下條凳腿,發出沉悶的“咚咚”聲。
汪細能對這個沉默寡言卻真敢動手的老爹有些怵,氣焰不由得矮了半截。
婚,肯定要結!崔詠梅還在眼巴巴盼著呢。
可錢從哪來?汪細能眼珠骨碌一轉,主意打到了分出去的汪細衛頭上。
妹妹結婚,大哥又是樟木箱子又是組合家具,多風光!指不定還塞了私房錢。自己是親弟弟,結婚大哥出錢出力不是天經地義?
他把這“絕妙”的想法倒了出來,老汪頭依舊吧嗒著煙袋,眼皮都沒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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錢左秀卻像抓住了救命稻草,三角眼精光四射!對啊!怎麼忘了那冤大頭老大!
她立刻煽風點火:“對!找你哥去!他在工地上掙現錢呢!你是他親弟弟,他不幫誰幫?快去!讓他給你操持!他要是敢尥蹶子,老娘就去他工地上鬨!讓他一分工錢都拿不著!”
被母親一拱火,汪細能仿佛得了尚方寶劍,風風火火就奔臨鄉的工地而去。
臨鄉工地上,塵土飛揚,叮當聲刺耳。汪細衛正和師傅李池衛扛著一根沉重的梁木,汗水在他古銅色的脊背上淌出道道溝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