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終究……做不到像錢左秀那樣冷酷絕情。
他重重地、仿佛耗儘了所有力氣般歎了口氣,聲音透著深不見底的疲憊和無力。
“隨你,棚子自己收拾,沒多餘的鋪蓋。”說完,他不再看汪細能一眼,轉身,佝僂著仿佛瞬間被壓垮的脊背,步履沉重地走向灶房。
昏黃的夕照將他孤獨的影子拉得很長很長,投在這所租來、非常氣派的土牆上,像一道沉重的枷鎖。
潘高園在灶房裡聽得真切,見丈夫進來,滿臉憂色地迎上去,想說什麼。
汪細衛隻是疲憊地擺擺手,示意她彆問。
他默默地坐在灶前沾滿灰塵的小板凳上,拿起一根乾柴,無意識地、一下下地掰著,細小的木屑簌簌落下。
偏屋灶房裡光線明亮,灶膛裡未燃儘的柴火發出微弱的、奄奄一息的紅光,跳躍著映照在他緊鎖如川的眉頭,和那雙盛滿了心寒、失望、卻又無法徹底湮滅那絲眷念的複雜眼眸裡。
夜深了,租賃的小院徹底沉入寂靜。
隔壁窩棚裡傳來工人們勞累一天後沉沉的鼾聲,潘高園今晚沒有單獨睡,帶著大狗子,和楊春燕擠在她裡屋唯一的床上,呼吸漸漸均勻。
汪細衛則躺在工地窩棚的硬板鋪上,照看材料,輾轉反側。
院子裡柴棚那邊偶爾傳來汪細能翻身的窸窣聲,像陰冷潮濕的藤蔓,纏繞著他的神經,勒得他喘不過氣。
柴棚裡,汪細能躺在散發著濃重黴味和灰塵的硬草堆上,哪裡睡得著?
大哥冰冷的拒絕、崔詠梅期盼的眼神、母親錢左秀刻薄的唆使、還有對“沒錢就結不成婚”的巨大恐懼,像一群瘋狂的毒蜂,在他混亂的腦子裡嗡嗡亂撞,蟄得他心煩意亂。
他煩躁地在草堆上翻了個身,黑暗中,眼睛卻像淬了毒,無意識地掃視著這間堆滿破爛的狹小空間。
破麻袋、沾滿乾涸泥漿的舊工裝、幾塊腐朽的木板……
他的目光裡最終像被磁石吸住一般,牢牢鎖定了那扇緊閉的、通往潘高園他們那間屋的木門。
他白天通過門縫,看到裡屋內一點模糊的輪廓,那裡……有放東西的櫃子……
一個念頭,如同黑暗中滋生的毒菌,悄然爬滿了他貪婪的心房。
第二天天剛蒙蒙亮,工地上就響起了吆喝聲。
汪細衛惦記著工地進度,沒時間耗在家裡陪這尊瘟神,胡亂扒拉了幾口楊春燕做的稀粥鹹菜,就匆匆出門了。
潘高園帶著大狗子,心裡想著事,胃口不佳,吃得慢些。
吃完後,她收拾了一下,挎上籃子,開始去附近的農戶買點新鮮菜蔬。
出門前,她下意識地看了一眼柴棚方向,眉頭微蹙,終究沒說什麼,轉身走了。
小院裡隻剩下楊春燕在偏房灶台前,“嘩啦嘩啦”地刷洗碗筷。
汪細能磨磨蹭蹭地從柴棚裡鑽出來,頭發上還沾著草屑。
他瞄了一眼正在灶房忙碌、背對著他的楊春燕,又迅速瞟了一眼潘高園那間小屋虛掩的門,機會!
他像一隻嗅到腥味的夜貓子,屏住呼吸,踮著腳尖,悄無聲息地溜到小屋門口,側身閃了進去。
沒有打開窗戶的屋內光線昏暗,陳設很是豪華,這讓汪細能更加不相信汪細衛說沒錢的話。
他的目光貪婪地掃過,最終定格在那個靠在牆邊、油光發亮衣櫃上。
櫃門沒有關嚴,露出一道縫隙。
他的心,在胸腔裡擂鼓般狂跳起來。
他躡手躡腳地挪到衣櫃前,顫抖著手,極其緩慢、小心翼翼地拉開了那扇沒有絲毫聲響的櫃門。
一股淡淡的、混合著陳舊布料和廉價皂角的氣味撲麵而來。
本小章還未完,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後麵精彩內容!
裡麵掛著幾件汪細衛和潘高園半新不舊的衣裳,他的手指,帶著一種病態的急切和貪婪,迫不及待地伸進疊放的衣服堆裡,胡亂地摸索著……
突然,指尖觸碰到一個硬硬的、方方正正的物件!被幾件衣服壓在下麵!那觸感……是布包!
厚實的、裝著東西的布包!
汪細能的瞳孔驟然收縮,呼吸瞬間停滯!一股巨大的、夾雜著狂喜和罪惡感的電流瞬間竄遍全身!
他幾乎沒有任何猶豫,猛地將那布包從衣服堆裡抽了出來!入手沉甸甸的!
他看都沒敢細看,像被火燙到一樣,閃電般將那布包塞進了自己寬大的褲兜深處!心臟狂跳得幾乎要撞破胸膛!
他迅速合上衣櫃門,動作因緊張而顯得僵硬。側耳傾聽,灶房裡楊春燕洗碗的水聲依舊。
他深吸一口氣,強壓下幾乎要衝破喉嚨的喘息,努力讓自己的表情恢複“正常”,然後悄摸地走出小屋,徑直來到灶房門口,對著裡麵忙碌的背影。
用一種刻意拔高、帶著點不耐煩的語調喊道:“哎!那個誰!楊春燕!你跟哥嫂說一聲,我走了!”
話音未落,他已像背後有鬼追似的,腳步匆匆,甚至帶著點踉蹌,頭也不回地衝出了小院的門,身影迅速消失在清晨薄霧籠罩的土路上。
隻留下灶房裡,楊春燕停下刷碗的手,疑惑地回頭,看著空蕩蕩的院門。
皺了皺眉,留著的飯都不吃,錢孩沒有要到手,就這麼容易就離開了?這可很不汪細能啊?
汪細能走在臨鄉的路麵上,手插在兜裡,握著那沉甸甸的布包,像一塊燒紅的烙鐵,緊緊貼在他的大腿上,燙得他心驚肉跳,卻又帶著一種扭曲的、竊喜的灼熱。
喜歡山裡那點破事請大家收藏:()山裡那點破事書更新速度全網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