潘高園的眼淚終於決堤,“今天要給大狗子買布做衣服才想起來……沒了!全沒了!細衛,那是咱倆所有的錢啊……”
她抽噎著說著,哭得幾乎背過氣去。
汪細衛的頭皮陣陣發麻。他立刻向師傅李池衛說明了情況。
李池衛也深知這筆錢的分量,當即同意在工棚內部進行調查。
消息像一顆石子投入平靜的水麵,瞬間在工友們之間激起了漣漪。大家議論紛紛,目光裡充滿了猜疑和審視。
汪細衛逐一詢問了常在小院出入的工友。
大家麵麵相覷,都賭咒發誓,絕沒進過他和潘高園住的那間小屋。
潘高園平時為人厚道和善,大家也都敬重汪細衛,一時間人心惶惶,互相間的眼神都帶上了幾分戒備。
排查了一圈,疑點竟隱隱指向了唯一一個長期和他們同住一個院子、經常出入他們屋子幫忙照顧大狗子的楊春燕。
晚上,勞累了一天的工棚早早安靜下來。
汪細衛和潘高園把楊春燕叫進了他們的小屋,昏黃的煤油燈下,氣氛壓抑得讓人喘不過氣。
“燕子,”汪細衛聲音沉重,儘量放柔語氣,“你嫂子的錢,丟了。你知道,那錢……對我們多重要。”
楊春燕一聽,小臉“唰”地白了。
這些天工棚裡的低氣壓,和若有若無的目光,她早已敏感地察覺到了。
此刻被單獨叫來,話又說得如此直白,一股巨大的委屈和恐懼瞬間攫住了她。
“細衛哥!園嫂子!”楊春燕的眼淚“吧嗒吧嗒”掉了下來,聲音帶著哭腔。
“我……我沒拿!我根本不知道嫂子把錢放哪兒了!我楊春燕再窮再沒見識,也乾不出偷哥哥嫂子錢這種喪良心的事啊!”
她越說越激動,瘦小的肩膀劇烈地顫抖著。
汪細衛看著眼前哭成淚人的姑娘,心如刀絞。
他何嘗願意懷疑這個自己看著長大、視如親妹的丫頭?
他深吸一口氣,放緩語氣:“燕子,哥信你。但錢丟了是事實。哥今晚跟你掏心窩子說,如果是你一時糊塗拿了,現在拿出來,哥當沒這回事,你還是哥的好妹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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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不是你拿的……”他頓了頓,眼神變得銳利而痛苦,“哥明天就去鄉上派出所報案!這不是小數目,哥不能不明不白地丟了!”
“報案!哥,你報案吧!”楊春燕猛地抬起頭,淚眼婆娑卻異常堅定。
“讓警察來查!要是能在我這裡翻出一分那錢,我楊春燕二話不說去蹲大牢!絕不怨哥你和嫂子半句!”
她清亮的眸子裡滿是坦蕩和悲憤。
看著楊春燕如此決絕的態度,汪細衛心裡最後一絲疑慮也煙消雲散了。
他點點頭:“好,哥信你。那咱們一起,再把這屋子仔細找一遍,看看能不能發現點彆的線索。”
三人開始在狹小的屋子裡一寸寸地搜尋,潘高園紅著眼睛,描述著藏錢的位置和包裹的樣子。
汪細衛和楊春燕翻箱倒櫃,不放過任何角落,絕望的氣氛彌漫著。
突然,蹲在床邊仔細查看床底的楊春燕,動作頓住了。
她小心翼翼地用指尖從床腳與地麵縫隙的灰塵裡,拈起了幾根細小的、已經有些乾枯發黃的稻草屑。
“嫂子,”楊春燕的聲音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顫抖,和豁然開朗的激動,她舉起那幾根稻草屑,“你……最近去柴棚弄過這些稻草嗎?”
潘高園湊近一看,茫然地搖頭:“柴棚?我去那兒乾啥?裡麵都是些破破爛爛,堆著以前主人不要的爛稻草和不用的雜物,又臟又亂,我壓根就沒進去過!”
“柴棚?稻草?”汪細衛的腦子像被一道閃電劈中!
他猛地想起汪細能離開那天早上,自己去柴棚喊他吃飯時,看到他頭發上、衣領上沾著的,不正是這種乾枯發黃的稻草屑嗎?
當時隻以為是他睡草堆沾上的,並未在意,現在想來……他為什麼要進自己和潘高園的屋子?!
所有的疑點瞬間串聯成一條清晰的線!
汪細能反常的“爽快”離開、他經過潘高園時那閃躲的眼神、還有這出現在失竊現場、本不該存在的柴棚稻草屑!
汪細衛的臉色瞬間變得鐵青,拳頭捏得咯咯作響,一股冰冷的怒火從心底直衝頭頂!
他幾乎可以肯定,這樁令人發指的偷竊案,就是自己的親弟弟汪細能所為!
他不僅毫無廉恥地索要,在索要不成後,竟然卑鄙無恥地伸出了賊手,偷走了兄嫂賴以生存的最後一點積蓄!
潘高園看著丈夫驟然劇變的臉色和眼中燃燒的怒火,再聯想到汪細能的品性,和小叔子當日吃著肉包子的鬼祟,也瞬間明白了過來。
一股被至親背叛的寒氣和難以言喻的憤怒讓她渾身發抖,嘴唇哆嗦著,卻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都是一個娘胎裡爬出來的兄弟,怎麼就能一個如山般可靠,一個卻像爛泥裡的毒蟲?!
汪細衛深吸幾口氣,強壓下幾乎要爆發的怒火和衝到汪家坳殺人的衝動。
他看了一眼旁邊同樣明白了什麼、臉上寫滿震驚和鄙夷的楊春燕,努力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平靜一些。
“燕子,沒事了。你先回去歇著吧。這事兒……跟你沒關係了。哥……心裡有數了。”
送走滿腹心事的楊春燕,關上房門,狹小的屋子裡隻剩下夫妻二人。
昏黃的燈光下,潘高園再也忍不住,捂著臉低聲啜泣起來,那哭聲裡充滿了絕望、憤怒和無助。
汪細衛走過去,輕輕攬住妻子顫抖的肩膀。
他的聲音低沉而沙啞,帶著一種被至親捅刀後深入骨髓的冰冷和疲憊:“高園……彆哭了。這錢,我知道是誰拿的了。”
“是……是細能?”潘高園抬起淚眼,聲音哽咽。
汪細衛沉重地點點頭,眼神晦暗不明:“除了他,不會有彆人。也隻有他,才會將草屑帶進我們的屋,那個柴棚工友們都不會去。”
“這個天殺的!挨千刀的!”潘高園氣得渾身發抖,咬牙切齒地咒罵。
“他怎麼能?!那是我們的血汗錢!他這是要逼死我們嗎?!”憤怒過後,是無儘的悲涼。
“細衛……我們……我們怎麼辦?去要?他肯認?肯還?娘……娘會怎麼說?”
想到婆婆錢左秀那刻薄護短的嘴臉,潘高園隻覺得前途一片灰暗。
汪細衛沉默著。粗糙的大手無意識地撫摸著妻子單薄的脊背,目光卻越過寬闊的窗欞,投向外麵沉沉的夜幕。
那夜色濃得化不開,如同他此刻的心情。憤怒的火焰在胸腔裡灼燒,但更多的是一種被抽空了力氣的疲憊和深入骨髓的心寒。
良久,他才從牙縫裡擠出幾個字,帶著一種斬斷一切幻想的決絕:
“明天,我回汪家坳。”
“去找汪細能。”
“這筆賬,必須算清楚!”
昏黃的煤油燈將他佝僂的身影投在明亮的土牆上,拉得又長又暗,像一個背負著沉重枷鎖、即將踏上審判之路的孤獨行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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