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輕輕拉滅那盞搖曳的燈,將大狗子挪到兩人中間,很快也沉入了夢鄉。
隻苦了隔壁豎著耳朵的楊春燕,左等右等,除了蟲鳴蛙唱,再無聲響,翻來覆去半宿沒睡著。
次日,工地的氣氛陡然緊張起來。
第三層樓板澆灌在即,這是農村蓋房的重頭戲,意味著主體結構的封頂。
封頂,是要放鞭炮圖吉利的!
李師傅帶著徒弟們緊鑼密鼓地準備著。
精確計算粗砂、細沙、水泥的比例和用量,估算運上樓的速度和時間,確保水泥漿在凝固前完成澆築,絲毫馬虎不得。
李師傅這次從城裡帶回的一套滑輪組立了大功。
粗壯的麻繩穿過固定在樓頂的滑輪,下麵掛住裝滿水泥漿的獨輪車,樓上用絞盤發力,樓下穩住車把。
沉重的獨輪車便晃晃悠悠,卻穩穩當當地被提了上去。
這效率,比起人挑肩扛,何止快了一星半點!
萬事俱備,隻待吉時。
為了避開白天毒辣的日頭,防止水泥速乾開裂影響質量,澆灌定在了晚上。
晚飯過後,工地燈火通明。
幾盞最大瓦數的燈泡,高懸在四角,儘管電壓不穩,光線忽強忽弱,但硬是將有月光的黑夜撕開一片白晝般的空間。
柴油機突突地轟鳴起來,帶動著震動水泥漿的設備也空轉測試,發出嗡嗡的悶響。
空氣裡彌漫著水泥粉塵特有的乾燥氣息和柴油燃燒的微嗆味道。
所有人屏息凝神,目光都投向李師傅。
李師傅不慌不忙,抬起手腕,就著明亮的燈光,仔細看了看那塊鋥亮的上海牌手表。
秒針滴答,他沉穩地一揮手:“吉時到,開工!”
“劈裡啪啦……”一串長長的鞭炮在寂靜的夜空炸響,硝煙味瞬間彌漫開來。
工地如同被按下了啟動鍵,瞬間活絡起來。
用沙子兌好水泥的場地,五六個精壯的小夥子赤膊上陣,鐵鍬翻飛,水泥、沙子、石子、清水在巨大的沙池中攪動,攪合成粘稠的灰漿。
攪拌好的灰漿立刻被鏟進獨輪車鬥。
樓下的人穩住車把,樓上的人搖動絞盤,滑輪組吱呀作響,滿載的獨輪車被穩穩吊上三樓。
樓上空間有限,隻有三個人嚴陣以待。
他們動作迅捷,配合默契,將新鮮還伴有點發燙的水泥漿,精準地傾倒入早已支好的木質模具中。
汪細衛緊盯著模具,手裡握著那根嶄新的插入式震動棒。
水泥漿還淺,不是開動它的時候。
整個流程如同精密的齒輪齧合,高效而有序。
汪細衛看準時機,猛地按下震動棒的開關!
很快,立柱的模具填滿的灰漿便被震動棒攪動。
“嗡——!!!”一種低沉而充滿力量的高頻震鳴瞬間撕裂了夜晚的寧靜,仿佛一隻鋼鐵怪獸在咆哮。
汪細衛雙手緊握震動棒長長的導引杆,將前端那根高速震顫的鋼棒,像插入豆腐般,緩緩地從水泥漿頂部垂直插下,直抵模具底部。
伴隨著劇烈的震動,原本蓬鬆、充滿氣泡的水泥漿仿佛被賦予了生命,開始劇烈地翻騰、流動、下沉,變得更加密實,表麵也析出渾濁的泥漿水。
模具裡的漿麵肉眼可見地下降,露出空隙。
旁邊的工人眼疾手快,立刻將新的水泥漿補充進去。
這台新機器用起來著實順手。
汪細衛全神貫注,感受著手中震動棒傳遞來的巨大力量。
他反複操作:插入到底部,緩緩抽出幾寸,換個角度再次插入,再抽出……確保每一寸水泥都被充分震實,不留一絲氣泡空隙。
李師傅在旁邊看著,不時點頭,一聲“好了!”
汪細衛才抽出模具中的震動棒,關掉電源。
那震耳欲聾的嗡鳴戛然而止,四周仿佛瞬間安靜了許多。
他顧不得擦汗,立刻用濕抹布仔細擦拭掉導引杆上沾染的水泥漿,動作麻利地移動到下一個待澆築的柱子旁。
這一夜,臨鄉的寧靜被這持續不斷的“嗡——嗡——嗡——”聲徹底占據。
這聲音穿透薄薄的牆壁,也攪擾著潘高園和楊春燕,隻有那還小的二狗子依然準時睡覺,不為所擾。
潘高園她們今晚同樣不得清閒,破例在深夜加班,為奮戰通宵的漢子們準備一頓像樣的“夜宵”。
——炒上幾大盤時令青菜,煎上一盆金黃的荷包蛋,蒸好一大鍋暄軟的白饅頭,再熬上一大桶熱騰騰的稀粥。
當最後一根柱子澆築完畢,東方天際已微微泛出魚肚白。
十來根柱子,在過去需要兩三天才能完成的工程量,在滑輪組和震動棒的加持下,竟被濃縮在這一個緊張的不眠之夜!
精壯如牛的農村小夥子們,此刻也仿佛被抽掉了筋骨。
胡亂扒拉完潘高園她們做好的熱粥饅頭,連臉都顧不上洗,便一個個癱倒在工棚的地鋪上,鼾聲如雷。
汪細衛更是累得夠嗆,一晚上不停地提放、操作那根沉重的震動棒,雙臂酸麻得抬不起來,眼皮重如千斤。
他幾乎是拖著腳步挪到以前他睡覺的工棚鋪位,身子一沾草席,便沉沉睡去。
連夢裡都仿佛回蕩著那惱人又充滿力量的“嗡嗡”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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