汪細能夾在母親和媳婦的唇槍舌劍中間,隻覺得腦仁嗡嗡作響。
地裡沒活,老丈人家那邊也因上次鬨劇暫時斷了殷勤的路,他居然覺得他要找點事情做,來躲避家裡無限製的爭吵。
往年這時候,大哥汪細衛早該上山砍冬柴了。
家裡的灶膛、火塘,整個冬天的溫暖都指望著那些劈好的柴火。
今年大哥去了工地,這活自然落不到他頭上。
看著牆角日漸稀疏的柴垛,汪細能心裡忽然湧起一股衝動,總不能今年指望著已經分家了的大哥吧?
他跟家裡吱了一聲,也不管母親和媳婦還在拌嘴,找出蒙塵的斧頭和砍柴刀,磨了磨刃口,便獨自上了後山自家的自留林。
伐木,看著簡單,實則滿是門道。
山裡的樹,動輒十幾米高,樹身粗壯如牛腰。
要放倒它們,講究下斧的角度、深淺,還要預判倒向,不然極易被倒樹砸傷。
汪細能哪裡懂這些?
他有他的小聰明。
專挑碗口粗細的小樹下手!
斧頭掄下去,木屑飛濺,手臂震得發麻。
他憋著一股勁兒,一棵接一棵地砍。
半天下來,身後倒伏了一片碗口粗的樹乾,像被野豬拱過似的狼藉。
他氣喘籲籲地坐在一棵倒下的樹乾上,揉著酸脹的手臂和後腰,汗水順著臉頰流進脖領。
身體是累的,心裡卻莫名地煩躁。
他不由自主的想:“這夜夜笙歌,咋媳婦肚子就不見大呢?”
這問題像根刺紮著他。
夜裡他也問過崔詠梅,換來的是媳婦的白眼和嗆聲:“自己不爭氣,怪誰?在你家天天受氣,懷孩子?懷一肚子怨氣還差不多!”
他無言以對,隻能用更蠻橫的力氣去“證明”自己,可那平坦的肚皮始終是無聲的嘲諷。
他想起嫂子潘高園,剛嫁進來沒多久就懷上了……
再看看自家婆娘,汪細能重重歎了口氣。
一股從未有過的念頭清晰起來:得變強!得掙錢!得像大哥那樣,讓家裡人都高看一眼!
如果說一個男人懵懂的覺醒需要一記悶棍,那麼此刻汪細能心中燃起的這點不甘,或許就是那微弱的火種。
他想改變,想成為家裡的脊梁,想讓彆人提起他汪細能時,不再是“汪家那個不成器的幺兒”的評價。
然而,莽撞的山林,從不理會少年人的雄心壯誌。
它隻遵循最原始也最殘酷的法則。
生活的玩笑,也常常猝不及防,有時輕描淡寫,有時卻要以血肉為代價。
這一次,玩笑開得不算致命,卻足夠讓汪細能刻骨銘心。
他開始處理那些倒下的樹木,用砍刀削掉旁逸斜出的枝椏。
沉重的樹乾,他連拖帶滾地弄到山溝旁,打算等曬乾些再背回去鋸斷劈開。
陽光透過稀疏的枝葉投下斑駁的光影,山風掠過樹梢發出沙沙的輕響。
汪細能站在自己砍伐的樹木中埋頭苦乾,渾然不覺危險正悄然臨近……
他先前在山坡上踩踏蹬踹時,無意間鬆動了一塊半人高的巨石。
此刻,那巨石正脫離原本嵌著的泥土,微微搖晃。
就在他用力銼斷一根堅韌的樹尖,身體重心前傾的刹那,“嘩啦,劈啪,嘩……!”
一聲沉悶的摩擦聲從頭頂上方傳來!
汪細能下意識抬頭,瞳孔瞬間縮緊!
一塊巨大的陰影帶著雷霆萬鈞之勢,裹挾著泥土碎石,正朝著他頭頂呼嘯砸下!
死亡的恐懼瞬間攫住了他的心臟!
“啊——!”一聲變了調的驚叫破喉而出!
求生的本能讓他猛地向側麵撲倒!
“哢嚓!”一聲令人牙酸的脆響!
他的身體是躲開了巨石砸頂的厄運,但一條小腿卻因倉促閃避,被死死卡在了兩棵倒樹交錯的縫隙裡!
巨大的衝擊力和扭曲角度,硬生生將汪細能的小腿骨頭扳折!
一股汪細能從未想象過的、也從未體驗過的、撕心裂肺的劇痛,如同燒紅的烙鐵,猛地從折斷處竄起,瞬間衝上頭頂,席卷全身!
汪細能眼前發黑,冷汗如瀑。
他再也抑製不住,抱著那條以詭異角度扭曲的腿,發出了淒厲慘絕、響徹山林的哀嚎:“我的腿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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