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寒窯共暖情作棟,荊布同心誌為梁
潘高園躺在簡陋依然透風的木屋裡,這是結婚後第一次體會到什麼叫“家的安穩”。
與之前老宅裡婆婆的針對、石岩屋那徹夜嗚咽、無孔不入的寒風相比,這間本為養豬而建的“木頭籠子”,此刻在她心中不啻於一座溫暖的殿堂。
身下是鋪著厚厚乾草的木條編成的板床,身上是沉甸甸的棉被,懷裡是睡得小臉通紅、呼吸均勻的大狗子,手邊是丈夫堅實的手臂傳來的體溫,還有醉酒後鼾聲。
這一切都讓她感到無比踏實,仿佛漂泊已久的船終於駛入了避風港。
沒有婆婆無端的指責和刁難,沒有了汪細能的騷擾和惡心,隻有屬於自己的安寧和自由!
她摟緊兒子,指尖輕輕搭在丈夫因勞作而粗壯的手臂上,在這份前所未有的安全感中沉沉睡去。
一夜無夢,酣睡至天明。
兩人難得睡了一個懶覺,冬日的陽光透過木牆的縫隙,在屋內投下道道微亮的光柱。
汪細衛和潘高園幾乎同時醒來,相視一笑。
無需言語,一種卸去了自然重壓、對未來充滿希望的輕鬆感在兩人之間流淌。
僅僅是一夜不受風寒侵襲的安眠,就讓他們疲憊的身心得到了極大的修複,仿佛擁有了挑戰一切的勇氣。
大狗子躺在父母中間,已經能笨拙爬行的他,看到父母都在身邊,高興地揮舞著小手,嘴裡發出“咿咿呀呀”無人能懂卻充滿歡快的音節。
“咕嚕嚕——”汪細衛的肚子率先發出抗議。
昨日體力透支又空腹豪飲,此刻胃裡正鬨得厲害。
潘高園噗嗤一笑,愛憐地看了丈夫一眼,利落地起身穿衣。
“這就給你們爺倆做早飯去!”
炊煙從新壘的灶台嫋嫋升起,混合著臘肉的鹹香和玉米糊的清香,在這片嶄新的沙礫地上空彌漫開來,宣告著一個家庭充滿生機的開始。
飯後,汪細衛照例拿起斧鋸,帶著潘高園精心準備的乾糧和水壺,又一次踏上進山的路。
農村就沒有空閒的時候,隻有空閒的懶漢,更何況是要修房子的汪細衛家。
他的目標明確得像屋後的後山,簡單明了,而又有點高不可攀:為明年開春起正房備足木料。
這是一項浩大得近乎絕望的工程:梁、柱、椽、檁、門窗、樓板、家具……
每一根都需要他深入大山,尋找、砍伐、初步加工,再靠雙肩一步步扛回來。
這無異於螞蟻搬家,愚公移山。
但他眼神堅定,路再遠,也得一步步走;
木料需要再多,也得一斧斧鑿,一根一根的扛。
害怕困難就永遠隻能困在這木頭屋裡歎息,新房子就會變得遙遙無期。
潘高園看著汪細衛進了山,她收拾完家裡的碎活,則背著大狗子,來到了屋旁那片換來的沙礫地。
這片地石頭多、土質貧瘠,怕旱,村裡沒人看得上,就算是勤勞的老楊叔一家,也沒能改變這片土地的命運。
但在她眼裡,這則就是新家未來的菜籃子。
她計劃著,將這片緩坡地砌成幾道矮石坎,改造成小小的梯田,保住那點可憐的土壤。
再日複一日地從林下耙來腐葉肥土,從未來的豬圈裡起出糞肥,一點點喂養,遲早能讓這片不起眼的沙碩地變得肥沃青翠。
她揮起鋤頭,深深地刨下去。
“哐當”一聲,鋤尖撞上埋在土裡的石塊,震得她虎口發麻。
她蹲下身,用手刨開沙土,費力地將那塊不小的石頭抱出來,搬到地邊壘好,再將碎石集中到一起,等著砌坎子時好填倉使用。
大的石頭她挪不動,就刨出石頭頂,露出來等汪細衛回來處理。
她就這麼一鋤一鋤地翻,一塊一塊地撿,細密的汗珠很快布滿了她的額頭,背上的大狗子似乎也感受到了母親的辛勤,變得異常安靜。
中午簡單弄了點吃的,下午繼續接著乾,一天下來,也沒有弄多大塊地方,實在是石頭太多,速度根本就快不起來。
傍晚,汪細衛扛著一根沉重的杉木回來,一眼就看到了不遠處沙碩地地裡的變化……
一小片土地已被深翻,露出了深色的土壤,地邊整齊地碼放著一堆挑揀出來的石塊。
而潘高園正彎著腰,還在奮力地揮著鋤頭,鐵器和石頭碰撞發出刺耳的聲音。
他放下木頭,大步走過去,不由分說地拉過妻子的手。
隻見那原本在工地做飯養得細嫩了些的手掌,又磨起了好幾個亮晶晶的血泡,有的已經破了,滲著血絲。
他的心猛地一揪,疼得像被針紮了一下。
“明天彆弄了,地裡的活我來。”他的聲音沙啞,帶著不容置疑的疼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