汪細衛臉上發燙,做兒子的總不能數落親娘不是,隻得賠笑。
“虧得您菩薩心腸!等細能腿好了,我押著他去給您砍柴挑水!他要敢躲懶,我把他那條好腿也打折!”
老爺子噗嗤笑了,花白胡子顫著:“莫說狠話!你的事鄉裡誰不知道?在那頭你說不上話,我曉得。”
這時潘高園在廚房忙活,老爺子瞧見蹣跚學步的大狗子,又伸手抱到膝上。
奇的是,平日認生哭鬨的大狗子,此刻竟安安靜靜偎在老人懷裡,烏溜溜的眼睛直瞅著那雪白的長胡子,想摸又不敢伸手。
一老一少就這般對望著,火光照得人影搖曳。
老爺子再次輕輕捏著娃兒的手腳筋骨,從頭頂摸到腳心,忽然長長歎了口氣。
汪細衛心裡咯噔一下,這位的骨科出名,但是更聞名四鄉的是兒科聖手,莫非孩子有什麼不好?
“老爺子,大狗子他……”
老人擺擺手:“娃兒好著呢,骨架周正,眉心清亮,是個有慧根的。”
他用指節輕輕叩了叩娃兒的頭頂,“可惜我老啦,帶不動徒弟嘍。要不真想跟你討個徒弟呢!”
汪細衛心頭猛跳——若能跟著沈老爺子學醫,那可是祖墳冒青煙的大造化!
他急急要開口,卻被老爺子止住:“中醫這門道,不是認幾個藥草就成的。得辨四氣五味、明陰陽虛實,抄方、碾藥、摸脈,沒十年八載出不了師。你們當爹娘的,哪舍得孩子吃這個苦?”
潘高園在灶台撈麵,聽見這話忙接茬:“看您說的!真要能跟著您老學本事,那是咱娃天大的福分!咱們莊稼人彆的不懂,就曉得良田勤耕才有收成,哪能怕吃苦呢?”
汪細衛搓著手連連點頭:“您老要是肯點撥,明天我就扛米送娃上門!”
老爺子慢慢將孩子放下,臉上的皺紋鬆了些:“不急,娃還小,我這身子也不知熬不熬得到那時。等滿三歲吧,若我這把老骨頭還能撐個七八年,你們還有這個心,再帶來我瞧瞧。”
他看著火塘裡燃得正旺的柴火,補了句,“學醫先學德,德性不夠,聰明反害人!這話你們先琢磨琢磨。”
汪細衛很是讚同老爺子的話,雖然不懂醫學中對德要求究竟有哪些標準,但是有德的要求是不會錯的。
他看著扶著家裡家具,正在晃晃悠悠行走的大狗子,好像看到了一個有醫德的醫生正在成長。
潘高園手腳麻利,將那碗熱氣騰騰的麵條端了出來,小心翼翼地放在那張從老宅搬來的、用木片墊著一條腿的方桌上。
“老爺子,您快趁熱吃口吧,沒啥好東西,您彆嫌棄。”她搓著圍裙角,有些不好意思地說道。
沈老爺子確實餓壞了。
他原想著雪天路難行,早些趕到汪家址看了傷就能折返,沒成想錢左秀竟是那般光景,彆說留飯,連碗熱水都沒見著。
那股子心寒氣悶,早把空腹的饑饉壓了下去。
如今到了汪細衛這兒,聞到這麵香,才覺出胃裡空落得發慌。
“好好,多謝你們小兩口了。”
老爺子不再推辭,顫巍巍在桌邊坐下。
他看著這碗麵,心裡那點鬱氣散了不少,暗忖道:看來當時用那小塊老山參給細能吊氣續骨沒白費,至少當哥哥的這家人是懂得感恩的。
他行醫一輩子,秉承父親“醫者仁心”的教誨,富家多收些藥資,窮苦人家幾枚雞蛋、一袋紅薯也可抵診金,圖的就是個心安理得。
眼前這碗麵,比什麼金銀都讓他覺得暖和。
這麵潘高園煮得確是用了心。
不像村裡有些婆娘圖省事,一鍋糊糊,稠得插筷子不倒,吃到最後結成疙瘩,噎得人直瞪眼。
潘高園這麵,用的是海碗,湯寬麵爽,清亮的骨湯上飄著幾點油花,顯然是特意撇去了浮沫。
麵條是鄉裡自己麵場做的掛麵,碼得整整齊齊,自有麥子的香味。
湯裡臥著白嫩嫩的鹵水豆腐塊,幾片青翠的白菜葉恰到好處地點綴其間。
最難得是那個完完整整的荷包蛋,蛋白凝而不老,邊緣微微焦黃,一看就是用小火慢煎的。
蛋黃被巧妙地藏在下麵,是個寓意美好的“活包蛋”。
旁邊還配了一小碟切得薄薄的、油光透亮的豬頭肉,顯然是過年才舍得吃的硬菜,蒜苗炒的,香氣撲鼻。
汪細衛搓著手在一旁陪著,有些局促:“老爺子您將就吃一口,墊墊肚子。這雪天冷得很,不吃飽了可扛不住風寒。”
老爺子拿起筷子,先喝了一口湯,溫熱鮮香的湯汁下肚,四肢百骸都舒坦起來。
他慢慢吃著麵條,豆腐吸飽了湯汁,白菜清甜,荷包蛋火候極好,豬頭肉鹹香適口。
他不由得感慨:“衛伢子,你媳婦這手藝,真是這個。”
他翹了翹大拇指,“多久沒吃到這麼熨帖的家常飯了,心思巧,味道正。”
潘高園被誇得有些臉紅,低頭笑道:“您老喜歡就好,就怕不合您口味。鍋裡還有呢,您儘管吃。”
汪細衛見老爺子吃得舒心,這才鬆了口氣,臉上也有了笑模樣:“您吃著舒服就行。這天寒地凍的,您為我們家的事跑這一趟,我們這心裡都過意不去。”
屋裡暖意融融,麵條的熱氣氤氳了木門上的冰花,也柔和了老人臉上的皺紋。
一碗樸實卻精心準備的麵條,驅散了冬日的嚴寒,也溫暖了因冷漠而險些涼透的人心。
ps:今天反法西斯勝利閱兵呢,早點傳,傳完我要去守著看閱兵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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