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章:寒夜決斷懸絲命,煙燼猶溫見真情為閱兵加更)
梅家的青磚大院在臘月裡的雪夜中顯得格外氣派,高聳的門樓兩側掛著紅燈籠,映得門前積雪泛著暖光。
汪細衛抱著裹的像個狗熊的大狗子,和拎著布包的潘高園才踏進院門,就聽見裡頭傳來汪細月隱隱的呻吟聲。
“可算來了!”梅主任洪亮的聲音從堂屋傳出,他披著軍綠色大衣,手裡還捏著半截香煙,臉上卻堆滿了熱絡的笑。
“快進屋暖和!這大雪天的,難為你們趕過來。”他順手接過潘高園手裡的包袱,朝裡間吆喝,“先軍!你哥嫂來了!”
梅先軍應聲從裡屋掀簾出來,額上都是汗珠,藍卡其布中山裝的領口被扯得歪斜:“哥,嫂子,細月她……她疼得厲害……”
話音未落,裡屋又傳來一陣壓抑的哭吟,梅先軍的手指無意識地揪著衣角,眼神裡滿是慌亂。
潘高園顧不得寒暄,急忙推開虛掩的門進去。
在他們的新婚床上,汪細月臉色蒼白地蜷著,偌大個肚皮看著不像是一個孩子。
汪細月見到嫂子眼睛一亮,虛弱地伸手:“嫂子……我怕是要生了……”
潘高園坐在炕沿,握住妹妹冰涼的手,輕輕撫摸著高聳的肚子,感覺到一陣緊過一陣的宮縮。
“沒事,頭胎是得慢些,羊水破了沒?”潘高園柔聲安慰。
轉頭對外間吩咐,“先軍,快去多燒些熱水!阿姨,家裡有請有經驗的接生婆或者醫生沒?”
梅先軍媽媽平時精明能乾,這時也是慌了手腳,翻箱倒櫃地找東西,還在回答潘高園的話。
“請了呢,說一時半會生不出來,她回去拿些東西,還沒有趕過來,估計快了!”
汪細衛將大狗子安頓在火塘旁的藤椅裡,蓋好自己的棉襖,出來找到急得團團轉的梅先軍。
“月丫頭沒事吧?”汪細衛低聲問妹夫。
梅先軍正往灶膛裡塞柴火,火光映著他焦急的臉:“從後晌就開始疼了,接生婆說是胎位正,就是娃有點大,不好生……”
裡屋忽然傳來汪細月一聲痛呼,外間的男人們都屏住了呼吸。
梅主任遞了根煙給汪細衛,自己先點上了:“請了鄉衛生所的醫生了,說是晚點就過來。”
他吐出口煙圈,語氣裡帶著乾部特有的鎮定,但不停抖動的腿腳泄露了焦慮。
潘高園從裡屋出來,額上也見了汗:“月月骨盆開得慢,得扶她下地走走。”
她看見灶台上煨著的紅糖,眼睛一亮,“梅叔,有雞蛋嗎?給月月衝碗紅糖雞蛋水,才有力氣。”
夜深了,雪還在下。
汪細月的呻吟聲時而急促時而緩慢,梅先軍坐立不安地在堂屋裡轉圈。
雪夜裡的梅家院子再不見先前的喜慶,紅燈籠在風雪中搖晃,投下動蕩的光斑。
汪細月的呻吟已變得斷斷續續,像快要燃儘的燈芯。
潘高園的娘也被汪細衛找了過來,潘老娘朝女兒使了個眼色,抹著汗從裡屋出來。
“胎位倒是正,可娃太大,卡住了。”
潘老娘壓低聲,“我接生這麼多年,頭回見這麼胖的娃娃。得送縣醫院,隻怕要動刀子取娃了。”
潘高園心裡咯噔一下,掀簾望見妹妹慘白的臉,轉身就往外間奔。汪細衛正蹲在門檻邊卷煙,聽罷猛地站起來,煙絲撒了一地。
“梅叔!”他一把推開火塘門,壓低聲音說道:“得送縣醫院!馬上!”
梅主任手裡的茶缸哐當落地:“這深更半夜的,雪埋到小腿肚,哪個司機肯跑?這時也找不著車啊?”
“抬也要抬去!”汪細衛眼睛赤紅,“我妹子要是沒了,您梅家的孫子也……”
話沒說完,裡屋突然傳來汪細月一聲虛弱的哭叫:“哥……嫂子……救我……”
梅主任渾身一顫,抓起手電就往外衝:“敲鐘!喊人!”
當!當!當!
梅家院子的銅鐘在雪夜裡炸響。
四周院落的燈一盞接一盞亮起,狗吠聲此起彼伏。
最先跑來的是隔壁的陳篾匠,棉襖扣子都沒扣好:“咋了梅主任?走水了?
“勞煩大家夥!”梅主任站在石階上拱手,“我家媳婦難產,得抬去縣醫院!壯勞力換著抬,走到縣城每人十塊錢!”
人群嗡地騷動起來。
李屠夫擠上前:“梅主任,錢倒是小事呢,雪埋到腿窩子,三十裡地咋抬?”
“用我家的竹榻!”陳篾匠轉身就往回跑,“釘上杠子就是擔架!”
卻被一個村民攔住了,“沒用,這出去都是山路,竹擔架太滑,我去醫院借擔架,那個有綁帶可以固定,安全點。”
潘高園用兩床棉被把汪細月裹成繭,男人們七手八腳將擔架抬出來。
梅先軍連連給大家作揖:“求各位叔伯……”話沒說完就被汪細衛拎起來:“彆磨蹭!你在前頭打手電!”
火把點燃了,八個漢子分四組候著。
擔架抬起時,汪細月微弱地呻吟一聲,潘高園忙將一片參片塞進她舌下,這是梅先軍媽媽塞給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