汪細衛聞言,恍然一拍額頭:“瞧我這記性!光顧著為爹高興了,這事兒忘了和你說。師傅點頭了,說工地開工就讓細能去。”
他頓了頓,實話實說,“不過工錢沒說死,師傅說了,得看他乾活賣不賣力氣,出多少力,拿多少錢。”
潘高園聽了,讚同地點點頭。
“師傅是明白人,這話在理。咱不能要求人家憑空照顧,路給指了,橋給搭了,能不能走踏實,得看細能自己。隻要他肯下力氣,師傅那樣的人,絕不會虧了他。”
“是這麼個話。”汪細衛見妻子如此通情達理,心裡鬆快了不少。
回到家,汪細衛把睡得迷迷糊糊的大狗子輕輕放到床上,蓋好小被子,轉身就出了門,徑直朝老宅走去。
汪家老宅院門虛掩著,推開時發出“吱呀”一聲悠長的鈍響。
院子裡的景象讓汪細衛微微一愣,隻見汪細能正拿著大掃帚,瘸著腿一下一下地掃著院子,雖然動作還有些笨拙生疏,但角落裡的落葉和浮土確實被歸攏到了一起。
他的褲腿挽著,上麵濺滿了新鮮的泥點子,看來下午是下地去了。
老汪頭坐在老位置上吧嗒著旱煙,錢左秀則在灶房門口摘菜。
見到大兒子進來,老汪頭從鼻子裡“嗯”了一聲,錢左秀則眼神有些複雜地飛快瞥了他一眼,又低下頭去,沒像往常一樣立刻挖苦或指派活兒。
“爹,娘。”汪細衛簡單打了個招呼,然後朝汪細能抬了抬下巴,“細能,你出來一下,跟你說個事。”
汪細能放下掃帚,有些忐忑地跟著大哥走到院門外的老槐樹下,斜斜的夕陽透過枝葉,在他臉上投下斑駁的光影。
“我跟師傅說好了,”汪細衛開門見山,“工地開工你就過去,跟著大夥兒一起乾。工錢……按你乾的活算,乾得好,少不了你的,乾得不行,也彆怨人家。”
汪細能的眼睛瞬間亮了,臉上迸發出一種感激的光彩。
他搓著手,因為激動而有些語無倫次:“真的?哥!謝謝哥!你放心!我肯定好好乾!絕對不給你和師傅丟人!我……我啥苦都能吃,真的!”
他像是要抓住這根救命稻草,急急地表明決心。
“光說沒用,得看行動。”汪細衛語氣平穩,給他發熱的頭腦稍稍降溫,接著問道,“詠梅怎麼樣了?她坐月子,我也不方便進去看。”
提到媳婦,汪細能臉上的光彩黯淡了些,歎了口氣:“還是那樣,身子虛著,唉,不過這兩天能吃點東西了,比前幾天那會兒強點。”
汪細衛沉默了一下,伸手從內側衣兜裡摸索出一個小布包,仔細打開,裡麵是疊得整整齊齊的毛票。
他數出十塊錢:一張五塊,五張一塊,遞到汪細能麵前:“拿著,給詠梅稱點紅糖,弄幾個雞蛋蒸點蛋,或者看看能不能換點細糧,月子裡得補補,落下病根是一輩子的事。”
那十塊錢皺巴巴的,還帶著汪細衛的體溫,此刻在夕陽下卻顯得有些燙手。
汪細能看著那錢,臉騰地一下紅了,一直紅到耳朵根。
他的手抬起,又放下,嘴唇囁嚅著,眼眶微微發酸。
這十塊錢,像一麵鏡子,照出了他過去所有的混賬和不堪。
他想起自己以前偷奸耍滑、欺負嫂子、甚至偷竊大哥一家錢的那些醃臢事,臉上火辣辣的,恨不得找個地縫鑽進去。
這錢,他哪還有臉拿?
可……炕上虛弱的媳婦,家裡見底的糧缸……現實像一把冰冷的鉗子,扼住了他的喉嚨。
他的手顫抖著,伸出去不是,縮回來也不是,僵在半空,喉嚨裡像是堵了一團棉花,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那十塊錢,是羞辱,也是救贖;是大哥無聲的責問,更是他無法拒絕的慈悲。
汪細衛沒有催促,也沒有多說任何話。
他隻是靜靜地看著弟弟那掙紮、羞愧、最終被生活壓彎了脊梁的複雜神情。
最後,他上前一步,拉過汪細能僵在半空的手,將那疊還帶著體溫的錢塞進他汗濕的手心裡,用力握了握。
做完這一切,汪細衛什麼也沒再說,隻是抬手用力拍了拍弟弟的肩膀。
手掌落下時,能清晰地感覺到汪細能肩膀的瘦削和微微的顫抖。
然後,他轉過身,踩著滿地金色的夕陽餘暉,一步一步地走了。
汪細能死死攥著手裡那疊滾燙的錢,指甲幾乎要掐進掌心。
他望著大哥遠去的背影,張了張嘴,最終卻什麼聲音也沒能發出,隻有眼圈迅速地紅了起來。
老槐樹的影子拉得很長很長,將他籠罩其中,也仿佛悄然掩蓋了許多難以言說的過往,與重新開始的微光。
感謝各位的陪伴,繼續求評價和支持!
喜歡山裡那點破事請大家收藏:()山裡那點破事書更新速度全網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