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很少有時間串門,更沒工夫去聽井台邊的那些閒言碎語。
若是讓她聽到那些關於王癩子和姐姐的風言風語,她定會嗤之以鼻,覺得說這話的人簡直是瘋了!
她姐姐眼光再差,也不可能瞧上那個好吃懶做、一身癩瘡的王大山!
圖他什麼?圖他不洗澡?圖他窮得叮當響?還是圖他就是個男人?簡直是天大的笑話!
村裡啥都缺,就是不缺兩條腿的男人和乾不完的活計!
當然,她更不知道,姐姐潘高潔居然和自己那個冤家好上了!
李池衛師傅終於將扇形石的計算原理和承重基座的測算方法傾囊相授給了汪細衛。
看著徒弟在紙上熟練地列出公式,艱難的算出所需各種規格扇形石的數量,李師傅嚴肅的臉上難得露出一絲讚許。
“還算不錯。”他點點頭,用粗糲的手指敲著圖紙,“但這隻是紙上談兵。接下來,得去石場,把這些數字變成真石頭。”
本鄉沒有石場,師徒二人隻得雇了輛拖拉機,“突突突”地趕往鄰鄉的石場。
石場坐落在一片光禿禿的山腳下,機器轟鳴,石粉飛揚,到處堆放著巨大的花崗岩荒料和加工好的條石。
進入到石場的辦公室,裡麵的布置簡陋而嘈雜。
李池衛沒有寒暄,直接將詳細列明材質、規格、數量的清單拍在辦公桌上。
接待他們的石場劉主任拿起清單,看著上麵密密麻麻的要求和巨大的數量,眼神立刻變得鄭重起來。
“李師傅,您這要求……可真夠精細的。”劉主任遞過紙煙,李池衛擺擺手拒絕了,掏出了自己的煙鍋子開始卷葉子煙。
“修橋鋪路,關乎性命,差一厘都不行。”李師傅聲音不高,卻帶著不容置疑的分量,“尤其是這扇形石和承重基座,是橋的筋骨,必須嚴格按照標準來。”
經過一番討價還價,最終合同金額定在了二十三萬。
當李師傅從那個洗得發白的帆布包裡,掏出整整十遝用牛皮紙帶捆得結結實實的大團結作為預付款,貨到現場後,全部結清。
汪細衛站在旁邊,看得心臟怦怦直跳。
他這輩子已經見過很多錢對一起了,上次發工錢見過五萬塊!
可這厚厚的人民幣堆在桌上,當成預付款給對方時,像一座沉重的小山,壓得他幾乎喘不過氣。
他此刻才無比真切地體會到師傅當初那句話的分量,讓細能來監管材料,自己確實是太想當然了。
這背後是沉甸甸的責任和信任,萬一出了差錯,後果不堪設想。
簽完合同,劉主任做東,在鎮上的國營飯店擺了一桌。
酒過三巡,場麵話也說得熱鬨,李池衛師傅端起酒杯,敬了在場石場的幾位負責人一圈。
然後拉過身邊的汪細衛,鄭重其事地對眾人說:“劉主任,各位領導,以後這石料進場前的檢驗,就主要由我這位徒弟汪細衛負責。我老了,跑不動了,隻會偶爾過來抽查一下。但是……”
他話鋒一轉,語氣陡然嚴厲起來,目光如電掃過全場。
“醜話說在前頭,這批石料關係到臨鄉修橋的大事,工期緊,質量要求高。若是到時候因為石料供應出了問題,耽擱了修橋,可就彆怪我李池衛翻臉不認人,按合同追究責任!”
劉主任等人連忙拍著胸脯保證,滿臉堆笑:“李老板您放心!汪同誌放心!咱們石場肯定把這事當成頭等政治任務來完成!絕對保質保量,按時交付,絕不耽誤鄉裡的修橋大計!”
回程的拖拉機上,顛簸不堪,柴油味混著石粉味還有灰塵撲麵而來。
李池衛看著窗外飛馳而過的農田,忽然開口,聲音在機器的轟鳴中依然清晰。
“細衛,酒桌上的話,聽聽就好,彆真往心裡去。生意人的保證,有時候就跟這拖拉機放的屁一樣,聽著響,過後就散。”
汪細衛連忙湊近傾聽,把每個字都記在了心裡。
“從下周開始,你每個星期必須自己跑來一趟。”李師傅轉過頭,目光灼灼地盯著徒弟。
“親眼看著他們下料、加工。每一批出場的石料,都要隨機抽檢,用尺子一寸一寸地量,用眼睛一絲一絲地看。石頭這東西,硬碰硬,多一分毫,最後合攏時就楔不進去;少一分毫,橋的根基就可能不穩當。這裡頭差不得絲毫!”
他看著汪細衛凝重而認真的表情,語氣放緩了些,但卻更加深沉。
“這檢驗的活計,是苦差事,更是良心活。你現在看我做起來似乎簡單,但這裡頭的門道,得靠你自己一次次跑、一次次量、一次次對比,才能摸出門道。材料越是合格,後期我們施工調整的難度就越小,橋也才能立得穩,立得百年!”
他沒有此刻就傳授那些憑借豐富經驗才能掌握的、細微的調整技巧和應對瑕疵材料的應急法子。
他知道,現在最重要的是讓汪細衛先把好材料關,將嚴謹、負責、一絲不苟的態度刻進骨子裡。
真正的技藝傳承,需要時間和實踐的打磨,急不得。
夕陽將師徒二人的影子在拖拉機車鬥裡拉得很長。
汪細衛望著師傅被風霜刻滿皺紋的側臉,又回頭望向那漸漸遠去、隱在漫天石粉中的石場。
緊緊握住了口袋裡那把劉主任送的鋼筆,感到了前所未有的重量壓在了肩上,那是一種混合著壓力、責任與成長帶來的沉甸甸分量。
兩章7000字送上,感謝各位送來的催更,為愛發電。繼續求五星好評,謝謝各位!
喜歡山裡那點破事請大家收藏:()山裡那點破事書更新速度全網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