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7章:寒枝難暖慈心柴,雪徑猶傳孝子聲
汪細衛一家辭彆了潘高潔,踏上了歸家的小路。來時空著手提著禮品,回去時,汪細衛的背上卻多了一個沉甸甸的大背簍。
裡麵塞滿了姐姐硬給塞上的年貨:一大塊還冒著熱氣的新鮮年豬肉、好幾串乾蘑菇、一包乾筍、甚至還有一小袋珍貴的糯米。
潘高園懷裡抱著小秋葵,手裡還提著一個小包袱,裡麵是姐姐給孩子的幾件舊棉衣,雖然舊了些,但漿洗得乾乾淨淨,絮著新棉花。
小白顯然意識到這是要回自己真正的家了,興奮得無以複加。
它像一支離弦的箭,在覆雪的小路上歡快地狂奔一陣,然後又猛地折返回來,濕漉漉的鼻子親熱地蹭蹭大狗子的手,或者圍著汪細衛的褲腿轉兩圈,尾巴搖得像裝了馬達。
接著,它又被遠處山坡上跳躍的鳥雀吸引了注意力,“汪汪”叫著衝上山坡,站在高處回頭望著他們,仿佛在催促。
“小白!快下來!”大狗子被小白的興奮感染,也掙紮著想往山坡上跑,“媽,我去追小白!”
潘高園趕緊一把拉住兒子的手,語氣溫和卻不容商量:“乖,今天可不行。天快黑了,路又滑,咱們得趕緊回家。家裡還有一大堆事等著呢,眼看就要過年了,時間緊得很。”
她的目光掃過丈夫背上那滿滿的背簍,心裡盤算著要抓緊時間醃臘肉、做大掃除、準備年貨,恨不得一天能有二十四個時辰。
回到冷清的木屋,汪細衛小心翼翼地將背簍放下,也顧不得歇口氣,先去照看火坑裡的柴火,添了幾根粗柴,確保那點珍貴的暖意不會熄滅。
“你們歇會兒,我再去爹娘那一趟,細能的事得說一聲,秋葵也得抱去給二老看看。”他對妻子說。
潘高園點點頭,理解丈夫的孝心和責任:“是該去。我帶著大狗子在坳裡轉轉,去看看楊嬸燕子她們。”
她知道婆婆的臉色肯定不會好,讓丈夫一個人去麵對或許更合適些。
汪細衛抱著小秋葵,再次走向汪家坳那座熟悉的院落。
雪後的坳子裡,偶爾有鄰居出門倒水或抱柴火,看見他們父女倆,都熱情地打招呼。
“細衛回來啦!喲,這是你家丫頭?長得真水靈!”
“快進屋烤烤火,喝口熱水唄!”
“真是出息了,那邊大橋修好了?”
汪細衛都笑著回應,婉拒了大家的邀請:“改天,改天一定來叨擾。先帶孩子去給她爺爺奶奶瞅瞅。”
鄰居們也都理解,笑著目送他們走向老汪家。
站在老汪家院門前,汪細衛深吸了一口氣,才抬手敲了敲門。
門吱呀一聲開了,露出錢左秀那張臉。幾個月不見,她似乎更顯蒼老了些,眼角的皺紋像刀刻般深邃,臉色陰沉得能擰出水來。
或許是獨自操勞的疲憊,或許是積鬱已久的怨氣,讓她看到兒子和孫女時,眼裡也沒有半分喜悅,隻是冷淡地瞥了一眼,鼻子裡幾不可聞地“哼”了一聲,也沒說讓進門,自己轉身就往屋裡走。
汪細衛早已習慣了母親的態度,心裡歎了口氣,自己抱著孩子跟了進去。
屋裡,老汪頭正坐在火塘邊的小凳上叭嗒旱煙,塘裡的火苗微弱,燒的都是細小的柴枝。看到兒子和孫女,他混濁的眼睛裡閃過一絲光亮,臉上擠出些笑容:“回來了?快進來,外頭冷。”
汪細衛把小秋葵往父親眼前湊了湊:“爹,媽,看看孩子,小名叫秋葵,學名叫汪務柳原來的名字,手殘打成汪細柳,經過書友提醒,已更改!)。”
老汪頭伸出粗糙的手指,輕輕碰了碰孫女的臉蛋,語氣緩和了些:“嗯,好,好娃娃。”
錢左秀則坐在對麵,眼皮都沒抬一下,自顧自地納著永遠也納不完的鞋底。
汪細衛找了個凳子坐下,把女兒抱在懷裡,斟酌著開口:“爹,媽,這次回來,還有個事跟你們說。細能和詠梅……今年過年可能回不來了。”
聽到這話,錢左秀猛地抬起頭,嘴角向下撇著,刻薄的話語像冰錐一樣射出來:“不回來過年?死外麵才好呢!有了媳婦就忘了娘的白眼狼!我就當沒生這個兒子!”她的聲音尖銳,帶著濃濃的怨毒。
汪細衛胸腔一陣起伏,一股火氣直衝頭頂,很想反駁母親:要不是您當初那樣對詠梅,弟弟何至於寧願在荒郊野地挨凍也不願回來?
但他看到父親佝僂的背和母親那雙布滿老繭、凍得開裂的手,話到嘴邊又硬生生咽了回去。爭吵沒有任何意義。
他沉默地站起身,掏出兩疊大團結遞給錢左秀,“這一百是細能呃詠梅給您捎回來的,這一百是我和高園的心意。”
也不管錢左秀在屋裡發火:“兩口子出去大半年,就給這點錢?打發叫花子嗎?一群沒良心的東西!”借口屋裡悶,汪細衛走到院子裡,目光掃過牆角那堆柴火,心裡頓時一沉。
那堆柴大多是一些細弱的樹枝和茅草,幾乎找不到幾塊像樣的硬柴,就這點柴火,還不夠老兩口熬過這場雪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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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這數九寒天,燒這種柴根本不頂事,屋裡那點微弱的火塘熱力就是明證。這肯定是母親自己一點一點從山上撿回來的,她一個人,又能扛回多少好柴呢?一股酸楚和責任感湧上心頭。
他不再多說,抱著孩子從老院出來,找到正在鄰居家串門的潘高園,低聲說:“你先帶著孩子待會兒,我回家背點柴過來。爹娘那邊的柴火不夠,都是細枝子,不頂燒。”
潘高園立刻明白了,點點頭:“快去快回,天快黑透了。”
汪細衛快步回家,也顧不上歇息,將家裡那些乾燥、耐燒的硬木柴捆了結實實一大捆,背在肩上,踩著越來越深的夜色,再次返回汪家坳。
他默默地推開院門,在那堆細枝旁放下沉重的硬柴,對著聞聲出來的老汪頭低聲說了句:“爹,娘先燒這些,明天我再去劈些送來。”說完,也不等回應,轉身就離開了。
看著兒子消失在夜幕中的背影,又看看院子裡那捆實實在在的硬柴,老汪頭回到屋裡,對著依舊板著臉的錢左秀,歎了口氣,語氣裡帶著壓抑的不滿。
“你這張嘴啊……是非要把人都得罪光了才舒坦是吧?兒子媳婦難得回來,還帶著孫子孫女來看咱們,你這劈頭蓋臉說的都是什麼話?”
錢左秀像是被點燃的炮仗,猛地將手裡的鞋底摔在笸籮裡,聲音陡然拔高,充滿了委屈和憤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