牌桌頓時變成了研討會。
大家也顧不上出牌了,七嘴八舌地討論起來:
“你們說,咱們村還有哪塊地風水好,又向陽?”
“我覺得後山梁子下麵那塊坪地就不錯,離水源也近!”
“拉倒吧,那地方太偏了,進出都不方便!要我說,還是得靠近大路!”
“修房子這門窗得開大點,亮堂!細衛哥這就挺好!”
“還得有個寬敞的灶屋,以後婆娘做飯也舒坦不是?”
汪細衛原本在旁邊笑著看他們打牌,聽著聽著,算是咂摸出味道來了。
他不由得失笑,插話道:“好家夥!你們這哪是來拜年打牌的?這是組團上我這取經,琢磨著怎麼‘造反’,飛出老窩自立門戶啊?咋的,家裡老母雞的翅膀底下不暖和了?”
大家哄笑起來,有點不好意思,但眼裡都閃著光。
汪細衛笑著搖搖頭,還是認真地把自己的經驗分享給他們。
“選宅基地是門學問。得看地勢,不能太低窪,不然下雨積水;
得看朝向,最好坐北朝南,冬暖夏涼;
不能占農田呢,農田宅基地批不下來,你們選地方的時候得注意這點;
還得考慮左鄰右舍,以後打交道的時候多著呢……
你們自個兒多留點心,有空就在村裡轉轉,看到合適的地界,先心裡記下,再慢慢合計。”
他的目光無意中掃過正在灶邊和潘高園低聲說笑的楊春燕,心裡暗自歎了口氣。
“唉,還是燕子這丫頭省心……女孩子家,終究不一樣。”
他想著老楊叔家的情況。
農村裡,沒兒子的人家,為了延續香火、老了有人養老送終,通常要招一個上門女婿。
但做上門女婿,孩子得跟女方姓,跟出嫁得姑娘一樣,在家裡容易抬不起頭,很多小夥子都不情願。
老楊叔兩個閨女,原本屬意能乾的大女兒楊春燕留在家裡招婿,可楊春燕自己很有主意,一心想出去闖闖,不想一輩子困在家裡種地。
妹妹楊春雨又還小,加上家裡房子夠用,這事就這麼拖了下來。
在這種情況下,修房子對楊家來說,確實不是最緊迫的事,也輪不到楊春燕來操心。
熱熱鬨鬨的時光過得飛快,不知不覺就到了下午五點,廚房裡再次飄出誘人的飯菜香。
潘高園和楊春燕已經開始往桌上端菜了。
陳陽一把扯下臉上貼著的幾張代表輸牌的紙條,嚷嚷道:“不玩了不玩了!吃飯吃飯!天大地大,吃飯最大!”
這頓晚飯比中午更加豐盛,潘高園特意多做了量,生怕這些半大小子不夠吃。
雖然大家依舊搶得熱鬨,歡聲笑語不斷,但最終盤子裡還是剩下了一些菜,不再像中午那樣光盤見底。
吃完飯,天色也已漸暗。大家都很知趣,知道拜年做客要懂得分寸。
過來熱鬨了一天,牌玩了,飯吃了兩頓,再待下去就有點不識趣了。小夥子們紛紛起身,幫著收拾碗筷,把桌椅歸位。
高前缸拉著汪細衛的手說:“細衛哥,園嫂子,那我們今天就先回去了!謝謝招待啊!”
陳陽也接著說:“等開了春,雪化了,地硬實了,你招呼一聲,我們都過來幫你打院牆!”
趙大膀子補充道:“還有你要弄板材的時候,也吱聲!彆怕廢木頭,用大鋸,我們人多,輪著拉,幾天就能給你解出來!”
弄板材是極其辛苦的體力活,鄉下沒有電鋸,全靠人力拉鋸解開板材。
無論是兩人對拉的大豎鋸,還是兩人橫向操作的手鋸,都需要巨大的力量和耐力。
乾上一天,胳膊酸疼得抬不起來是常事,更是廢腰。兄弟們能主動提出幫忙,是真感情。
汪細衛和潘高園連聲道謝,將大家送到門口,看著一群年輕人的身影吵吵嚷嚷地消失在暮色漸濃的村路上。
等客人都走了,家裡瞬間安靜下來。
這時,不知道從哪裡,半大的小白鑽了出來,怯生生地在屋裡屋外嗅來嗅去,似乎對一天之內家裡來過這麼多陌生人的氣味感到十分困惑。
初一初二出門拜年不能帶著個狗亂跑,把它關屋裡,可把它憋壞了。
今天一早門開它就竄得沒影,這會兒才回來,也不知這一天它在哪兒野了,吃了些什麼。
小主人大狗子可高興壞了,白天怎麼找都找不到他的玩伴,此刻見到小白,興奮地撲上去,一人一狗在院壩裡嬉鬨翻滾,清脆的笑聲驅散了些許客人離去後的冷清。
而此時,在遠處山坡的陰影裡,王癩子正佝僂著身子,默默地注視著沙碩地方向。
那棟在暮色中顯出輪廓的新房,以及院子裡隱約傳來的歡笑聲。
他的心裡像打翻了五味瓶,說不清是什麼滋味。
說羨慕,那是真的。
誰不想有個亮堂堂、屬於自己的窩?
說嫉妒,也是有的。
憑什麼他汪細衛就能媳婦孩子熱炕頭,日子越過越紅火,而自己卻落得這步田地,成了個人人避之不及的癩子?
但更多的,是一種扭曲的“恨”。
他將自己這一年來的種種不順和難以啟齒的病症,全都歸咎於那個他曾經想窺探的女人:潘高園。
仿佛隻要這樣想,他自身的不堪就有了一個可以宣泄和指責的對象,從而減輕那麼一絲絲源於自卑和失敗的痛苦。
夜色,漸漸掩蓋了他眼中複雜而晦暗的神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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