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4章:新粱猶負舊時雪,師恩化雨潤春枝為書友風雲渡加更)
春末陽光是暖和的,明晃晃的光線透過窗格上的塑料布,在淺藍色地磚上投下斑駁的光影。
方才鬨騰留下的狼藉已被楊春燕收拾乾淨,隻有八仙桌上那圈茶漬還隱約可見。
汪細衛的手掌寬厚溫熱,輕輕拍在潘高園背上時,帶著常年乾活的粗糲感。
“這就是俺娘呢,”他聲音低啞,“叫你受委屈了。”手指無意識地撚著她外套上一根開線的線頭,那還是前些天幫忙搬東西時,被木頭上倒刺鉤破的。
潘高園把臉埋在師娘肩頭,淚水悄悄洇濕了碎花布料。
師娘身上有股淡淡的艾草香,和她記憶中早年母親身上的味道很像。
“傻囡囡,”師娘的手輕撫她後背,腕間的銀鐲涼絲絲貼著她發燙的皮膚,“眼淚珠子比秋葵的尿還多。”
楊春燕正蹲著擦地,抹布過處泛起細碎的水光。
聽見這話噗嗤笑出聲,露出兩顆虎牙:“園嫂子你看,秋葵都笑話你呢!”
搖籃裡的小家夥確實在咿呀蹬腿,藕節似的胳膊揮動著,仿佛在應和。
潘高園抬起臉,睫毛還濕漉漉地黏在一起。
她接過汪細衛遞來的手絹,那是回來沙碩地之前在臨鄉買的的,印著紅字,漿洗得發硬。
“師娘你看,”她指著自己紅腫的眼睛,“明天該腫成桃了。”
“腫了也是十裡八鄉最俊的媳婦!”師娘捏她鼻尖,轉身從布包裡掏出個鋁飯盒。
“嘗嘗,拿你們給的蜂蜜漬的金桔,潤肺哩。”蜜餞在夕陽下閃著琥珀色的光,甜香混著茶汽在屋裡嫋嫋飄散。
汪細衛泡茶的手勢很笨拙,搪瓷杯沿磕碰出細響。
李池衛接過茶杯時瞪他:“毛手毛腳!白教你看火候了。”自己卻吹都不吹就灌了一大口,燙得直瞪眼。
眾人都笑起來,連大狗子都學著師公吐舌頭哈氣。
潘高園收拾好心情,帶著楊春燕進了廚房,開始做午飯。
廚房飄出粥香,新砌的省柴灶果然省心,紅火苗舔著鍋底,米粥咕嘟冒泡。
汪細衛舀粥時特意撇開最麵上那層米油,穩穩端給師娘:“您胃寒,先喝這個暖暖胃。”
廚房裡楊春燕避開了汪細衛,低聲和潘高園嘀咕:“園嫂子,你搭理秀嬸子乾嘛啊?在我們老院裡就沒人理她。”
潘高園不滿的看了楊春燕一眼:“燕子,你摸著你的良心說話,是我要去搭理婆婆嗎?這都鬨上門了好吧!”
楊春燕撲哧的笑了一聲:“我那裡有良心,園嫂子你才有良心呢。”說完還瞥了一眼潘高園鼓鼓囊囊的兩團。
潘高園也忍不住笑了,拍了一下楊春燕,“你個姑娘家家的,說得什麼渾話?”
楊春燕摟著潘高園,“也就是和你一起才敢說些話呢,和院子裡那些嫂子可不敢亂說,她們說話可難聽了。”
窗外忽然傳來撲棱聲,兩隻蘆花雞不知怎的跳上了窗台,尖喙啄著塑料布。
大狗子興奮地跑去趕雞,鞋底踩過新地磚留下串小腳印。
要在平日潘高園早該急了,此刻卻隻笑著搖頭:“隨他去,地磚不就是讓人走的?”
汪細衛帶著師傅師娘在屋裡參觀,帶到客房的時候對師傅說:“這是給您二位準備的屋子呢,您二位有時間過來住住?”
李池衛擺擺手,“金窩銀窩不如自己狗窩呢,你剛給我們弄了新床我都還睡不習慣,再換個屋子,可就沒法睡了。”
師娘忽然指著組合櫃驚呼:“這荷葉拉手會反光呢!”果然,銅製荷葉在燈光下流轉著暖金光澤,映出窗外已經熟透的春色。
李池衛眯眼打量:“田聞祥那小子,手藝確實精進了,快趕上他爹了呢。”
汪細衛笑著說:“要不是他眼饞師傅您的紅鬆木,答應用這套柏木家具置換,家裡還沒有這麼快置辦好呢!”
李池衛點點頭,“你最後給了他多少?”
汪細衛兩根食指交叉在一起,“師傅,最後給了他十方紅鬆木呢,這次他活乾的漂亮,我多給了半方。”
李池衛點點頭,他也是識貨的,這套柏木家具確實漂亮,真放市麵上去,碰見識貨的,賣個千多塊不成問題,還有其他家具呢,給十方紅鬆木不算吃虧。
“村裡鄰居都來我那裡問過紅鬆木了,我給他們報價是一百塊一方,你自己看著賣吧,能掙些也可以補貼家用。”
汪細衛趕緊擺手說:“賣了錢也得給您送來,哪能我自己用的?”
李池衛看著汪細衛說:“在咱們師徒情分一場呢,你這裝修成這個樣,沒個三四千下不來,你那裡還有什麼積蓄?日子不過了?”
師娘也在旁邊說:“就是,可彆委屈了高園,多好一個女孩子,跟著你,可不能讓她受苦了。”
汪細衛苦笑著說:“我可是把她捧在手心裡疼呢,可是咱那娘的心,咋捂都捂不熱啊!”
李池衛也很頭疼汪家這個老嫂子的行為,也為汪細衛感到可惜,這麼好一孩子,就碰到這麼一母親,能咋整?
本小章還未完,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後麵精彩內容!
在這個孝道大於一切的農村,你敢對你父母齜牙,以後就彆在農村做人了。
不管你多能耐,彆人戳你脊梁骨可不會理會這些,就知道你罵自己親娘親爹了,自己爹娘都罵的人能有個好?
這就是現實,愚昧、落後但又質樸,隻有這層保障,才會讓所有父母親安心,自己老了以後,不至於被子女嫌棄。
汪細衛斟酌著對師傅說:“師傅,和你商量個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