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何三的引領下，柏家隊伍避開官道大路，專走山間小徑與荒廢已久的古商道，曆經數日跋涉，終於抵達了目的地——位於北江一條支流畔的廢棄寨堡。
此地確如所言，極為隱蔽。寨堡依山而建，三麵環山，一麵臨水，僅有一條狹窄陡峭的小路通往外界，易守難攻。看其殘存的石牆垛口和營房地基，規模不小，似是前朝剿匪或地方豪強所建，早已荒廢多年，藤蔓纏繞，斷壁殘垣，卻也勉強能遮風避雨。
“就是這裡了。”何三指著那片廢墟，“收拾一下，住下幾百人不成問題。後有山林可獵，下有河水可飲，位置偏僻，輕易不會有人來。即便官府巡查，也能提前察覺，從後山或水路撤離。”
柏淩雲仔細觀察四周地形，眼中露出滿意之色。此地簡直是天賜的臨時基地。“何三爺費心了，此地甚好！”
命令立刻傳達下去。早已疲憊不堪的族人看到終於有個能安穩歇腳的地方，無不精神一振，在柏淩峰等人的指揮下，迅速行動起來。清理廢墟，鏟除雜草，修補破敗的房舍，搭建窩棚，挖掘灶坑…沉寂多年的荒山古寨，很快便煥發出勃勃生機。婦孺們被安置在相對完好的屋內，男人們則動手搭建更多的簡易住所。嫋嫋炊煙升起，久違的米飯香氣再次彌漫開來，讓人感到一絲安穩。
安頓下來的第一要務，便是整頓隊伍，恢複戰力。連續月餘的長途跋涉、饑寒交迫和零星戰鬥，讓這支原本初具規模的團練損耗嚴重。柏淩雲下令進行全麵清點。
結果令人揪心。出發時一百二十名團練子弟，如今因傷病、意外和掉隊，僅剩九十八人，且大半帶傷，人人麵帶菜色，體力透支。騾馬損失超過三成，糧草物資也消耗大半。整個隊伍都急需休整和補充。
“大哥，這樣不行！”柏淩嶽看著麾下兒郎們的疲憊模樣，急得直搓手，“弟兄們都快被拖垮了，得趕緊想辦法補補身子，恢複力氣！”
柏淩雲麵色凝重，深知柏淩嶽所言非虛。他立刻做出部署：“淩峰，你帶一隊人，負責狩獵、捕魚，儘可能為隊伍補充肉食。淩源，你帶些銀錢，由何三爺的人引路，去附近偏僻的村落，悄悄采購糧食、蔬菜、鹽巴和藥材，切記謹慎，莫要暴露行蹤。淩嶽，你的任務最重，帶隊休整的同時，用新到的肉食糧草，儘快讓弟兄們恢複體力，並開始適應性操練，熟悉此地環境。”
眾人領命而去。很快，山林間響起了狩獵的號角，江麵上也有了漁船的身影，柏淩源則在幾名本地向導的陪同下，悄然離去。
休整了幾日，靠著山林河水的饋贈和柏淩源采購回來的物資，隊伍的狀況終於開始好轉。人們臉上逐漸有了血色，體力也在恢複。柏淩嶽迫不及待地重新開始了操練，雖然強度遠不如在固始時，但喊殺聲和腳步聲再次在古寨中回蕩，總算有了幾分軍隊的樣子。
然而，所有人心中都清楚，真正的依仗，絕不僅僅是恢複體力。他們都在焦急地等待，等待廣州方麵的消息，等待那能讓他們脫胎換骨的“硬貨”。
這一日，黃昏時分，江麵上傳來一陣有節奏的鳥鳴聲——這是與何三約定的信號。很快，一艘看似普通的烏篷船悄無聲息地靠在了寨堡下的簡易碼頭旁。
從船上下來了兩個人，一個是何三，另一個則是個陌生的精壯漢子，身後跟著幾名船工，從船上抬下幾個沉重的大木箱。
“柏先生！”何三快步走來，臉上帶著一絲喜色，“文先生和沈老板有消息了！這位是沈老板身邊的得力夥計，阿強。”
那名叫阿強的漢子上前一步，抱拳行禮，言簡意賅：“柏先生，文先生一切安好，正在城內加緊活動。沈老板讓我送來第一批‘貨’，請驗看。”
箱子被打開，周圍頓時響起一片倒吸冷氣的聲音！隻見箱內鋪著乾草，上麵赫然是十杆簇新的洋槍，槍身油亮，結構精巧，正是威力遠超土造火銃的德造毛瑟快槍！旁邊還有幾箱黃澄澄的子彈和數十斤黑火藥。
“另外，”阿強又補充道，“沈老板讓我轉告，他已通過關係，與‘義興堂’的二路元帥搭上了線。對方表示，隻要價錢合適，他們可以在‘起事’之時，保持中立，甚至…在某些區域製造些混亂，牽製官軍。”
柏淩嶽第一個撲上去，愛不釋手地撫摸著一杆毛瑟步槍冰冷的槍身，激動得聲音都有些發顫：“好！好東西啊！大哥！有了這玩意，咱們還怕誰！”
柏淩雲心中也是波瀾起伏，但他克製得住。他仔細檢查了槍支和彈藥，確認無誤後，對阿強鄭重道：“多謝沈老板！此情柏某銘記於心。請轉告文先生和沈老板，所需銀兩，我會儘快設法籌措，後續‘貨’物，還望儘快送來！”
送走阿強和何三後，柏淩雲立刻召集所有團練骨乾。
“淩嶽！”“在！”“這批槍，優先配發給最機靈、最可靠的弟兄！由你親自挑選，並負責教導他們如何使用、保養！務必儘快形成戰力！”“遵命！”柏淩嶽大聲應道，興奮之情溢於言表。
“淩峰！”“在！”“加強寨堡防禦！設置明哨暗哨，尤其是臨江和山路方向！沒有命令，任何人不得隨意出入！”“是！”
“淩銳！你箭法好，心思細，帶幾個人，跟著淩嶽，好好學習這洋槍之法，日後你要負責教授更多人！”“明白！”
古老的寨堡，仿佛被注入了新的靈魂。操練的內容徹底改變。清脆的槍聲開始在山穀間回蕩，取代了以往的喊殺聲。雖然子彈珍貴，每次實彈射擊都小心翼翼，但每一個摸到槍的團練子弟，眼中都閃爍著興奮和自信的光芒。他們知道，手中掌握的，是能夠改變命運的力量。
柏淩雲站在高處，望著下方熱火朝天的訓練場景，望著那一個個認真瞄準、填裝的身影，望著江對岸隱約可見的、通往廣州的方向。
厲兵秣馬，隻待時機。一把鋒利的尖刀，正在這荒山古寨中，悄然磨礪。
第九章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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