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請他到正廳。”
白懷月放下手中的賬冊,揉了揉眉心。
對於扶蘇,他的感覺很複雜。
一方麵,這位長公子溫文爾雅,禮賢下士,確實有明君之相。而且,他還主動向自己示好,送來了轉魄劍。
但另一方麵,白懷月很清楚,扶蘇的示好,是建立在利益之上的。
他看中的,是自己手中的軍權,和未來可能執掌的天網。
這種政治上的拉攏,充滿了算計,讓白懷月本能地有些排斥。
不過,伸手不打笑臉人。
既然人家來了,總不能拒之門外。
白懷月換了身衣服,來到正廳。
扶蘇還是老樣子,一身白衣,溫潤如玉,臉上帶著和煦的笑容。
“白將軍,數日不見,風采更勝往昔啊。”扶蘇站起身,拱手笑道。
“長公子說笑了。”白懷月回了一禮,“公子今日前來,可是有事?”
他沒有像上次那樣客套,而是直接開門見山。
扶蘇臉上的笑容,微微一滯。
他感覺到了白懷月態度上的疏離。
“無事便不能來探望一下將軍嗎?”扶蘇半開玩笑地說道,“我聽聞將軍府上新得了一批上好的茶葉,特來討一杯嘗嘗。”
“公子想喝茶,隨時都可以來。”白懷月示意他坐下,親自給他倒了杯茶,“隻是我這裡俗務纏身,怕是招待不周。”
言下之意,我很忙,有話快說,有屁快放。
扶蘇端起茶杯,輕輕吹了吹,沒有馬上喝。
他沉默了片刻,似乎在組織語言。
“懷月,我今天來,是想問你一件事。”他最終還是放下了茶杯,抬起頭,直視著白懷月的眼睛。
他連稱呼都變了,從“白將軍”,變成了“懷月”,顯然是想拉近兩人的關係。
“公子請講。”
“城西廢宅的事情,是你做的吧?”扶蘇的聲音,沉了下來。
白懷月心裡跟明鏡似的。
他就知道,扶蘇是為了這件事來的。
昨天那麼大的動靜,死了那麼多人,雖然被他強行壓了下來,但不可能瞞得過鹹陽城裡這些有心人的眼睛。
“是。”白懷月沒有否認。
得到肯定的答複,扶蘇的眉頭,皺得更緊了。
“為何要如此?”他的語氣裡,帶著一絲不解和……責備。
“那些人,雖然是羅網的殺手,罪大惡極。但他們既然已經奉命集合,就說明有歸順之心。你為何還要痛下殺手,將他們屠戮一空?”
“你知不知道,你這樣做,會落下何等殘暴嗜殺的名聲?會引來朝堂上下多少非議?”
“父皇將天網交給你,是希望你能激濁揚清,將這把劍引上正途。而不是讓你,用殺戮和鮮血,來建立自己的威信!”
扶蘇越說,情緒越激動。
他信奉的是儒家的仁政,以德服人。
白懷月這種一言不合就殺全家的做法,完全觸及了他的底線。
白懷月靜靜地聽著,沒有插話。
等他說完,才慢悠悠地反問了一句:“公子說完了?”
“你……”扶蘇被他這不鹹不淡的態度,噎了一下。
“公子,你覺得,對一群殺人如麻,手上沾滿無辜者鮮血的劊子手,講仁義道德,有用嗎?”白懷月看著他,眼神平靜。
“你覺得,我跟他們說,放下屠刀,立地成佛,他們就會聽我的嗎?”
“你覺得,我不殺那幾個帶頭鬨事的,就能鎮得住下麵那上百個桀驁不馴的亡命徒嗎?”
“公子,你長在深宮,讀的是聖賢書,你不懂。對付惡人,就要用比他們更惡的手段。對付瘋狗,就要用比他們更狠的棍子!”
“我殺他們,不是為了立威,而是為了立規矩!”
“我要讓他們知道,在天網,隻有一條規矩,那就是我的話!順我者昌,逆我者亡!隻有這樣,這把劍,才能真正地為我所用,為大秦所用!”
白懷月的話,擲地有聲,每一個字,都敲在扶蘇的心上。
扶蘇張了張嘴,卻發現自己,無力反駁。
他知道,白懷月說得有道理。
但他從感情上,還是無法接受。
“可是……可是那也是幾十條人命啊!”他有些痛苦地說道,“難道就沒有更好的辦法了嗎?非要用這種極端的方式?”
“有。”白懷月點了點頭,“我可以慢慢來。用一個月,甚至一年的時間,去跟他們磨合,去分化他們,去收買他們。但是,公子,你覺得,陛下會給我這麼多時間嗎?”
“你覺得,那些隱藏在暗處的六國餘孽,諸子百家,會給我們這麼多時間嗎?”
“時不我待。我要用最快的速度,把天網打造成一把鋒利的刀。這個過程,必然會流血。但這些血,是必須要流的。”
扶蘇沉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