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公子府。
往日裡門庭若市的府邸,如今卻是一片死寂。
大門緊閉,上麵貼著封條。府外,一隊隊身穿黑甲的士兵,麵無表情地來回巡邏,任何試圖靠近的人,都會被毫不留情地驅趕。
府內,更是愁雲慘淡。
所有的下人,都被遣散了,隻留下一個,跟了扶蘇多年的老仆,負責他的飲食起居。
扶蘇,就被關在,他自己的書房裡。
這裡,曾經是他最喜歡的地方。堆積如山的書簡,是他精神的樂園。
可現在,他看著這些書,隻覺得,無比的諷刺。
“仁義”,“禮智”,“忠恕”……
這些他曾經奉為圭臬的道理,在白懷月那冰冷而又殘酷的現實麵前,被砸得粉碎。
淳於越的屍體,已經被他,安葬在了後院。
他親手挖的坑,親手立的碑。
碑上,沒有名字,隻有一個字——“師”。
每當想起老師,臨死前,那慘然的笑容,和那句“老臣無能”,扶蘇的心,就如同被刀割一般。
他恨白懷月。
恨他的冷血,恨他的霸道,恨他的無法無天。
那一巴掌,他不後悔。
如果時間可以重來,他還是會,毫不猶豫地,打下去。
可是,恨過之後呢?
是無儘的迷茫和痛苦。
“你的‘仁慈’,隻會,害死更多的人!”
白懷月的話,像一根毒刺,深深地紮進了他的心裡。
他一遍又一遍地,在心裡反駁。
不對!不是這樣的!
以德服人,以仁治國,這才是王道!
殺戮,隻會帶來更多的仇恨。暴政,終將,被推翻。
這是,聖賢書上,寫的道理。這是,千百年來,被驗證過的真理。
怎麼會,是錯的呢?
可是……
東郡之事,他又該如何解釋?
如果,不是白懷月,用雷霆手段,鎮壓了農家,清洗了那些心懷不軌之徒。
現在的東郡,會是什麼樣子?
陳勝振臂一呼,十萬農家弟子,揭竿而起。
六國餘孽,拿著那份,足以讓大秦邊防,處處起火的軍事布防圖,內外夾擊。
到那時,整個東郡,將生靈塗炭,血流成河。
而他,扶蘇,如果當時在場,他會怎麼做?
他會去,跟陳勝,講道理嗎?
他會去,勸說那些六國餘孽,放下仇恨嗎?
他不知道。
他隻知道,自己,大概率,會束手無策。隻能眼睜睜地看著,悲劇,在自己麵前上演。
而白懷月,用幾百人的死亡,換來了,更多人的,活路。
這……難道,就是他所說的,“道”嗎?
扶蘇抱著頭,痛苦地蜷縮在角落裡。
他感覺自己的世界,崩塌了。
他所堅持的一切,所信奉的一切,都變成了一個笑話。
他就像一個,迷失在沙漠裡的旅人,找不到方向,也看不到希望。
“公子,吃點東西吧。”
老仆端著一碗,已經冷掉的粥,走了進來。
他看著扶蘇,那憔悴不堪的樣子,心裡,一陣酸楚。
“公子,您都一天,沒吃東西了。這樣下去,身子會垮的。”
扶蘇沒有理他,依舊,沉浸在自己的世界裡。
老仆歎了口氣,將粥碗,放在了桌上。
“公子,老奴知道,您心裡苦。”
“可是,人,總得往前看啊。”
“右將軍他……他雖然手段狠了點,但他說的話,未必,沒有道理。”
“這個世道,變了。已經不是,咱們以前,想的那個樣子了。”
老仆的話,讓扶蘇的身體,猛地一震。
他抬起頭,通紅的眼睛,死死地盯著老仆。
“連你,也覺得,他是對的?”他的聲音,沙啞得,不成樣子。
老仆被他看得,心裡發毛,但還是,鼓起勇氣說道:
“老奴,不懂什麼大道理。老奴隻知道,自從右將軍掌權以來,鹹陽城裡的治安,好了很多。以前那些,橫行霸道的遊俠,都銷聲匿跡了。街上的糧價,也穩住了。咱們老百姓,至少,能吃上一口,安穩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