函穀關的行轅之內,靡靡之音不絕於耳。
胡亥斜倚在軟榻上,一個舞姬正將剝好的葡萄,喂進他的嘴裡。
糧倉那點“小事”,早就被他拋到了九霄雲外。
在他看來,天大的簍子,隻要捂住了,就等於不存在。
李由像個幽魂,坐在角落,一言不發。
他麵前的酒樽,紋絲未動。
這幾日,他整個人瘦了一圈,眼窩深陷,形銷骨立。
他勸過,跪過,甚至以死相逼過。
換來的,隻是胡亥更加變本加厲的享樂與威脅。
“李少府,你怎麼不喝啊?”
胡亥舉起酒杯,醉眼朦朧地望過來。
“是不是覺得,本公子這事辦得不地道?”
李由沒有回答,隻是垂下了頭。
“哈哈哈,不說話,那就是默認了。”
胡亥大笑,聲音刺耳。
“怕什麼!”
“天塌下來,有我父皇頂著,有我這個皇子頂著!”
“你隻要乖乖聽話,等我當了太子,你們隴西李氏,好處少不了!”
他話音剛落。
“報——”
一聲淒厲的嘶吼,從門外傳來,蓋過了所有的絲竹之聲。
一個親衛連滾帶爬地衝了進來,臉色慘白如紙。
“公子!不好了!宮裡來人了!”
胡亥的酒意,醒了三分。
“慌什麼!”
“宮裡來人,好吃好喝招待著就是。”
話音未落,行轅的大門被人從外麵一腳踹開。
“砰!”
一群身穿黑色官服,頭戴鐵冠的官吏,如狼似虎地湧了進來。
為首之人,手持一卷金色的卷軸,麵容冷峻,不帶一絲感情。
“禦史台奉旨辦案!”
“閒雜人等,全部拿下!”
他聲音不大,卻帶著一股不容抗拒的威嚴。
那些還在跳舞的舞姬,尖叫著抱作一團。
胡亥的親衛想要上前,卻被禦史台官吏腰間的佩刀,逼退了回去。
胡亥猛地站了起來,臉上最後一絲血色也褪儘了。
禦史台。
是馮去疾的人!
“你們……你們想乾什麼!”
胡亥色厲內荏地吼道。
“本公子是父皇的兒子,是這次北疆軍需的主使!”
為首的禦史官吏,看都沒看他一眼。
他走到大廳中央,展開了手中的卷軸。
“陛下詔曰:”
“朕聞,北疆軍需轉運,有宵小之輩,偷梁換柱,以次充好,動搖國本,罪不容誅!”
每一個字,都像一記重錘,砸在胡亥的心上。
“著,禦史大夫馮去疾,為欽差大臣,徹查此案。不得有誤。”
“凡涉案之人,上至皇子,下至倉吏,一經查實,絕不姑息!”
“欽此!”
詔書念完,整個行轅,死一般的寂靜。
胡亥雙腿一軟,癱坐在了地上。
完了。
父皇知道了。
他最害怕的事情,終究還是發生了。
那個禦史官吏收起詔書,走到胡亥麵前,居高臨下地看著他。
“十八公子,函穀關糧倉的十萬石黴糧,你作何解釋?”
胡亥嘴唇哆嗦著,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還有,沿途逗留七日,夜夜笙歌,又是為何?”
“北疆大雪將至,三十萬將士的性命,在你眼裡,就是一場兒戲嗎!”
禦史官吏的質問,一聲比一聲嚴厲。
胡亥的腦袋裡,一片空白。
他完了。
他的太子夢,徹底碎了。
他會死。
父皇的手段,他比誰都清楚。
恐懼,像潮水一樣,淹沒了他。
他忽然想到了什麼,猛地抬起頭,伸出手指,指向角落裡的李由。
“是他!”
“都是他乾的!”
胡亥的聲音,尖利得變了調。
“是他!是付使李由!他跟那些逃跑的倉官官商勾結,用爛糧食換走了好糧食!”
“我……我是被他蒙蔽了!”
“對!我被蒙蔽了!我根本不知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