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心表鳴
老艄公的煙袋鍋子“梆梆”敲著夔門岩縫,火星子濺進江心漩渦:“聽見沒?戊戌年的懷表在江底走字兒呢!”慕容錚俯身貼向水麵,果然聽見“哢噠哢噠”的機械聲混著江濤傳來,像是生鏽的齒輪在啃噬骨頭。
旋渦突然“咕咚”冒起黑泡,浮出半截朽木匣。匣蓋被魚鰾膠封得死緊,老艄公用煙杆捅開膠縫,“噗”地噴出股桐油餿味——裡頭躺著塊生鏽的懷表,表蓋照片裡光緒帝的辮子隻剩半截發尾,辮梢的血漬暈染了“戊戌年九月廿八”的刻字。
“這是你曾祖慕容熾的表...”老艄公指甲刮開表殼鏽斑,“他當年用這表換了寒拓的三張漕運批文,批文背麵沾著七個人的指血!”
懷表“哢噠”彈開的刹那,表芯突然鑽出黑壓壓的青銅虱群,蟲爪刮擦著表盤上的三峽流域圖,每爬過一寸,江麵就浮起一團油汙——汙漬竟拚出1958年潰壩的七座堰塘坐標!
慕容錚的腕骨舊傷突然灼痛。他捏起懷表,表鏈突然斷裂,三百顆纖夫指骨串成的鏈珠“劈裡啪啦”砸在船板,骨珠滾落處蝕出“監察局戊戌密檔”的蝌蚪文。
賬冊血汛
老艄公的煙袋鍋子突然戳向骨珠滾動的軌跡:“瞧!這些骨頭自個兒會認路!”
指骨珠竟逆著江風滾成北鬥七星狀,勺柄指向西陵峽北坡。慕容錚追著骨珠踩過泥灘,靴底突然“哢嚓”陷進龜裂的河床——底下埋著口桐油棺材,棺蓋被虱群啃出個窟窿,露出裡頭裹魚鰾膠的賬冊。
“寒拓的私賬...”老艄公撕開膠封,紙頁被江水漚得發黏,“光緒廿四年那頁寫著呢——‘收慕容熾童男一名,抵漕運批文三張。童左肩烙月牙痕,啼哭咬傷管事,灌啞藥後投江飼虱’!”
賬冊夾頁掉出半張照片:穿錦緞的男童被鐵鏈拴在廊柱下,左肩淤紫的月牙痕與慕容錚的胎記分毫不差。照片背麵小楷寫著:“熾孫錚周歲留影,戊戌年補贖”。
江風卷著魚腥撲來。慕容錚的舊傷突然崩裂,血珠滴在“灌啞藥”三字上——墨跡遇血竟遊成新字:“癸卯年八月初三,慕容錚抵骨香三斤,清祖債五成”。字縫裡滲出琥珀色黏液,凝成個“寒”字篆章。
虱巢齒證
棺材突然“轟隆”劇震!棺底朽木塌陷,露出底下三千根柏木樁壘的祭壇。木樁縫隙裡卡著北洋水兵的恥骨名牌,牌上刻的名字被血垢糊成了紅疙瘩,細看竟是“寒拓家兵”四字的變體。
老艄公的煙袋鍋子猛戳祭壇中央的裂口:“寒拓滅口時,把自家兵也填了江!”
裂口突然湧出黑水,水裡裹著幾十枚銀鈴鐺,每枚都刻著不同年份的“戊戌”。鈴舌震動的嗡鳴聲中,江底浮起九具青銅犀牛尊——牛角頂著的顱骨燈盞齊齊轉向慕容錚,燈焰“噗”地爆出三尺高的藍火!
火光裡浮現出寒拓的側臉,他正對穿監察局製服的人吩咐:“慕容家的債,用骨香清。每代獻祭至親,這是光緒廿四年就簽好的死契...”
說著甩出捆泛黃契約,紙頁翻飛間露出密密麻麻的血指印。慕容錚瞥見最新那頁寫著:“癸卯年八月初三,慕容錚抵骨香三斤,清祖債五成”。契角摁著個新鮮的蝌蚪狀指印,正是他昨夜睡時被強按的手印。
水脈債鏈
藍火突然裹住懷表!表殼“滋啦”融化,露出底下嵌的玉枕殘片——刻著的邙山星圖竟與祭壇木樁的排列嚴絲合縫。北鬥七星的勺柄指向“癸卯年八月初三”,星線旁新刻小字:“三峽壩基應力點,骨香鎮之”。
“原來壩基要人牲填...”老艄公的煙袋鍋子抖得厲害,“寒拓讓你家世代獻骨,就為鎮住他修壩弄出的水眼!”
慕容錚突然搶過玉枕殘片砸向祭壇——碎片崩裂處鑽出成群青銅虱,蟲群撲向他的左肩胎記,虱爪刮擦月牙痕的聲響像鈍刀磨骨。
劇痛中胎記迸裂,琥珀黏液噴湧而出,在江麵凝成八個大字:
“祖債孫償,骨香為契”
黏液突然裹住銀鈴鐺,鈴舌“當啷”震響,寒拓的虛影在聲波中扭曲:“慕容錚,你兒子的左肩...也該烙月牙痕了!”
江心傳來悶雷般的震動。九尊犀牛尊沉入水底,漩渦中浮起口桐油棺材——棺蓋被頂開條縫,半隻枯手伸出縫外,指骨緊攥著泛黃的《長江水文監測記錄》,紙頁上滿是血指印。
第四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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