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明在第三次翻身時終於睜開了眼睛。
後頸黏膩的觸感讓他本能地想要抬手擦拭，卻發現自己的手臂正以極其怪異的姿勢扭曲著——小臂與手掌呈現出不自然的直角，皮膚表麵布滿蛛網狀的青紫色紋路。他試圖呼救，喉間卻隻能發出氣若遊絲的嗚咽。
窗外傳來烏鴉嘶啞的啼叫。
當視線逐漸適應黑暗後，他看清了身處的環境：這是青藤高中廢棄的美術教室。月光透過破碎的玻璃窗斜射進來，在積滿灰塵的地板上投射出枝椏狀的陰影。牆角的石膏像東倒西歪，斷臂維納斯的臉部裂開蛛網狀的紋路，仿佛在無聲地尖叫。
這不可能......
李明撐起上半身，後腦勺撞到儲物櫃發出悶響。櫃門突然彈開，成群的白鼠傾瀉而出，它們的尾巴上纏著斷裂的畫筆，鼠爪抓過之處留下一道道熒光的綠色黏液。他踉蹌著後退，膝蓋撞翻了蒙著白布的靜物台。
布幔掀開的瞬間，腐臭味撲麵而來。
三顆腐爛的人頭呈品字形擺在靜物台上，眼球凸出眼眶，眼白布滿血絲。最右側的人頭突然轉動脖頸，腐肉脫落的下頜張合著發出咕嚕聲。李明認出那是三個月前轉學的美術課代表——她的微信頭像還停留在昨天，朋友圈裡曬著新買的畫板。
叮——
金屬刮擦聲從天花板傳來。李明抬頭看見十二把美工刀倒懸在頂棚，刀鋒向下傾斜成詭異的角度。當第一滴鮮血落在刀尖時，所有刀具同時開始高頻震顫，在牆麵投射出密密麻麻的死亡倒影。
李明同學。
少女的嗓音清甜悅耳，卻讓他的血液瞬間凝固。畫架後轉出一個身穿校服的身影，及腰長發間彆著櫻花形狀的發卡。李明記得這個發型——上周失蹤的轉學生蘇晚晴總愛在課間對著鏡子整理頭發。
你的素描本忘在畫室了。她舉起本子，封皮上是他再熟悉不過的塗鴉：扭曲的人臉被火焰吞噬，背景是熊熊燃燒的教學樓。
李明突然注意到蘇晚晴的右手。少女纖細的手指正在以違背人體構造的方式彎曲，指甲蓋掀翻後露出森白的骨刺。當他想看清更多細節時，對方已經貼到了麵前。
你喜歡我新畫的肖像嗎？蘇晚晴將素描本翻到最新一頁。畫麵中的李明正在火海中奔跑，但他的麵部特征逐漸扭曲——眼睛變成兩個燃燒的窟窿，嘴唇裂開露出尖銳的獠牙。
冷汗順著脊椎滑落，李明發現自己的影子正在發生異變。原本的人形拉長成扭曲的怪物，四肢關節反折，頭顱180度扭轉過來。他驚恐地發現這個影子正在模仿自己的動作，但每個關節都在滲出黑色黏液。
彆看它！蘇晚晴突然捂住他的眼睛，指甲深深掐進他的太陽穴，真正的噩夢現在才開始。
血腥味驟然濃烈。李明聽到布料撕裂的聲音，溫熱的液體噴濺在後背。當視覺被剝奪的瞬間，聽覺變得異常敏銳：布料摩擦聲、骨骼錯位聲、還有某種液體滴落的聲音，像是裝著半袋腐血的皮囊在晃動。
閉上眼睛才能看見真相。蘇晚晴的聲音突然變得空靈，仿佛從深井底部傳來。
李明顫抖著照做了。黑暗中，無數細小的光點開始彙聚。先是模糊的輪廓，接著是清晰的畫麵——燃燒的畫室裡，蘇晚晴被壓在傾倒的畫架下。她的頭發正在燃燒，卻仍死死護著懷中的素描本。透過扭曲的火焰，他看見門外站著的幾個身影。
那是學校的籃球隊成員，他們舉著滅火器卻笑著後退：醜八怪也配活命？
畫麵突然切換。李明看到自己站在走廊拐角，透過門縫目睹蘇晚晴掙紮的全過程。他本可以衝進去，卻因為擔心校服被火星燎壞而轉身離開。此刻他終於明白，那些以為遺忘的記憶碎片，不過是校園製造的虛假幻象。
看清楚了嗎？蘇晚晴的呼吸噴在他耳後，帶著焚燒橡膠的焦糊味，你才是縱火者。
畫架上的素描本突然自燃，火焰中浮現出新的畫麵：李明穿著消防員製服，正在關閉安全通道的門鎖。他的麵容扭曲猙獰，身後是哭喊的學生。當火焰吞沒整個畫麵的瞬間，李明聽到自己骨骼碎裂的聲響。
劇痛從胸口蔓延開來。李明低頭看見自己的校服正在燃燒，但皮膚卻沒有灼燒感。火焰中浮現出密密麻麻的文字，那是用鮮血寫就的火災調查報告，每一頁都寫著他的名字。
儲物櫃突然爆開，成群的白鼠叼著燃燒的畫框湧出。蘇晚晴的身影在火光中扭曲變形，她的臉皮開始剝落，露出下麵流動的顏料。當第一滴顏料落在李明額頭時，他聽到了此生最恐怖的聲音——自己的慘叫聲。
快醒醒！
冰涼的手掌拍打他的臉頰。李明猛然驚醒，發現自己正躺在宿舍床上。電子鐘顯示淩晨三點十七分，但窗簾縫隙透進的月光呈現出詭異的暗紅色。他試圖抬起右手，卻發現整條手臂布滿龜裂的紋路，像是乾涸許久的河床。
尿騷味刺激著鼻腔。李明驚恐地發現自己的睡褲完全濕透，床單上的水漬正在緩慢蠕動，形成一張哭泣的人臉。當他想喊室友時，喉間湧上的鮮血讓他劇烈嗆咳。
走廊傳來重物拖行的聲響。李明蜷縮在床角，看到門縫下滲入的液體正在腐蝕地板。暗紅色的液體彙聚成三個字：找到我。
當他顫抖著摸出手機時，屏幕自動跳轉到班級群聊。三天前的對話記錄正在不斷刷新，每個群成員的頭像都在扭曲變形。蘇晚晴最後發送的語音消息開始自動播放：
李明，你答應幫我保管素描本的......
電流雜音中，夾雜著令人毛骨悚然的咀嚼聲。李明驚恐地發現自己的指甲正在變黑脫落，而手機屏幕倒影裡的自己，嘴角正不自然地上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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