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明浸在木桶中，熱氣蒸騰間忽覺後頸發涼。他猛然睜眼，鏡中倒影竟慢了半拍——那影子依舊保持著沐浴姿勢，可脖頸以上卻空空如也！
他反手一抓，卻隻攥住一把潮濕的空氣。鏡麵突然泛起漣漪，一個嘶啞聲音從深處傳出：嗅靈使大人，您可知自己為何總能嗅到濁氣？
李明渾身肌肉繃緊，水麵卻突然結冰。凍結的冰層裡，無數黑色細絲正從他毛孔中滲出，在鏡麵投下蛛網般的陰影。
這是...
您每淨化一縷濁氣，就有十分之一化作新的...業障。鏡中幻影露出與李明七分相似的麵容，食氣鬼沒告訴您嗎？嗅靈術本質是轉移而非消滅。
冰層轟然碎裂，李明掌心的古燈突然爆燃。熾烈青光中，他看清自己左臂內側浮現出黑色紋路——那紋路正緩緩蠕動，形似一隻倒懸的蝙蝠。
你果然出現了。書店老板擦拭著青銅鎮紙，眼神銳利如刀，百年前我爺爺就說過，每當濁氣爆發，總會有個戴鬥笠的年輕人來找《嗅靈秘術》。
李明將布滿黑紋的手臂藏入袖中：前輩認得這症狀？
食氣鬼那老鬼的招牌印記。老板冷笑，當年他為封印龍脈濁氣，不惜以自身精血為引。現在看來，那老鬼算漏了一著——傳承者終會反被濁氣侵蝕。
窗外突然傳來驢叫聲。老板神色驟變，抓起李明的手按在鎮紙上。青銅表麵突然浮現血色脈絡，延伸出無數細小分叉直指李明心口。
三日內，會有帶著銅鈴的人來找你。老板往他懷裡塞了卷泛黃的紙，這《往生訣》或許能暫時壓製業障...記住，千萬彆去北邙山南麓那片槐樹林！
濃霧如實質般黏在褲腿上，李明握緊古燈的手已滲出冷汗。每棵槐樹下都掛著鏽跡斑斑的銅鈴，風過時卻發不出聲音。他忽然踩碎一根枯枝——
哢嚓。
寂靜中這聲響格外刺耳。李明本能地旋身，古燈青光掃過處，隻見霧氣裡浮現數十雙猩紅眼珠。那些眼睛突然齊刷刷看向他左臂，黑紋頓時如活蛇般扭動起來！
原來在這裡...沙啞聲音自四麵八方湧來，那個老鬼的血脈...
李明轉身就跑，卻撞上一具冰冷的軀體。槐樹下坐著個穿紅嫁衣的女子，蓋頭下卻露出半張腐爛的臉。她抬起枯手輕撫李明手臂，腐肉簌簌掉落：
道長...您的業障...看起來好好吃...
危急時刻，李明猛然撕開懷中黃紙。《往生訣》文字竟化作金色梵文鑽入體內，在黑紋侵蝕處形成金剛護盾。古燈青光與梵文交織，在空中結成三重卍字結界。
往生第一訣——燃魂照夜！
李明咬破舌尖，一口精血噴在燈芯上。青光驟然轉為慘白，女子慘叫著捂住雙目消散。但更多血紅眼珠從霧中湧出，遠處傳來此起彼伏的銅鈴聲。
來不及了...李明瞥見自己手背上也爬滿黑紋，突然抓起鎮紙狠狠砸向地麵。青銅與青石相撞迸發的火星中，他看清了霧中浮現的巨大身影——那是個由無數人臉堆疊而成的巨人！
這些...都是被你淨化的亡魂...
巨人胸腔裡傳出聲音，每個音節都像有人捏著喉嚨慘叫。李明震驚地發現，構成巨人軀體的全是他記憶中的畫麵：救助過的村民、渡化的妖物、甚至剛見過的書店老板...
錯覺...這一定是濁氣的幻術...
不，都是真實存在的...巨人抬起巨腳踩下，每次淨化都在透支你的生機，這些亡魂舍不得你...所以回來找你了...
巨腳砸落的瞬間，李明突然想起食氣鬼的話。他放棄防禦，任由古燈青光灌滿全身：原來如此...要渡的從來不是彆人...而是自己...
刺目青光中，巨人發出最後一聲不甘的怒吼，化作漫天青煙。李明跪倒在地，發現左臂黑紋竟化作一隻展翅欲飛的青鸞，鳳凰尾羽上隱約可見食氣鬼的麵容。
遠處傳來晨鐘暮鼓之聲，洛陽城方向升起朝陽。書店老板的聲音忽遠忽近：每代嗅靈使都要經曆...這業火重生...
李明擦去嘴角血跡，望向邙山方向。山巔雲霧繚繞處，似乎有個模糊身影正對他頷首。懷中的《往生訣》突然無風自動，空白處浮現新字跡：
氣分清濁，心有輪回。此劫已渡，當赴長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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