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艦穿越孤獨之海的星門時，舷窗外的星光突然變得稀薄。
老者調整著引力穩定器，儀表盤上的藍色光帶劇烈跳動——這是宇宙中“記憶密度”異常的征兆。通常，星靈棲息地的星門會纏繞著淡紫色的記憶流，但此刻，那些流光像被揉碎的紗，零零散散地漂浮在深藍海麵上，像極了被海水衝散的貝殼。
“孤獨之海的記憶流失率，比李昭明的記錄高了37。”老者推了推眼鏡，“暗星核母核的侵蝕，比我們想象的更快。”
妹妹趴在舷窗上，望著下方的海洋。那片海不是普通的藍，更像一塊被反複擦拭的玻璃，泛著冷冽的青灰色。海麵上漂浮著半透明的珊瑚礁，原本應該色彩斑斕的珊瑚此刻褪成了灰白色，枝椏間還掛著細碎的“記憶碎片”——那是星靈們遺忘的往事，像泡沫一樣轉瞬即逝。
“看那裡！”阿蘅的藤蔓突然指向遠處。
在海洋中央的孤島上，一座燈塔正閃爍著微弱的光。那光不是溫暖的黃，而是帶著冷意的紫，像一塊被凍住的星光。燈塔周圍的海麵異常平靜，沒有一絲波浪，仿佛時間在這裡凝固了。
“星語在求救。”小螢的水晶串突然發燙，十二顆守護星核包括新喚醒的晨曦之星）在她的掌心懸浮成環，環心投射出一幅模糊的畫麵：穿藍裙子的少女站在燈塔頂端，正對著海麵伸出手，指尖滲出的記憶光點被海風卷走，化作消散的星屑。
“她的記憶……在被吞噬。”蘇晚晴的聲音裡帶著心疼，“就像小棠奶奶當年那樣。”
星艦降落在孤島的淺灘上。腳剛觸到地麵，妹妹就感覺到一種奇異的“空”——不是物理上的空曠，而是心靈層麵的。四周的空氣裡漂浮著細小的“遺忘因子”，每吸一口氣，就有零星的記憶從腦海裡溜走。她慌忙抓住阿蘅的藤蔓，才勉強穩住心神。
“這裡的‘遺忘風’會帶走記憶。”老者解釋道，“星靈靠記憶存活，所以孤獨之海的星靈壽命都很短。星語能撐到現在，全靠燈塔裡的‘記憶核心’——那是她用三百年光陰凝聚的，裡麵存著她所有的過去。”
阿蘅的藤蔓輕輕掃過沙灘，原本應該留下痕跡的藤蔓尖端，卻在離沙麵半寸的地方消散了。“連我們的腳印都會被遺忘？”
“更嚴重的是，”老者調出星圖，“星語的記憶核心正在崩潰。如果今晚之前找不到喚醒她的方法，她會徹底變成‘無憶體’，連自己的存在都會忘記。”
眾人沿著唯一的石子路向燈塔走去。越靠近燈塔，遺忘風就越強。小螢的水晶串開始出現裂痕，輝焰的火焰紋身變得忽明忽暗，連老者的通訊器都開始發出雜音。
“姐姐，”妹妹拉住蘇晚晴的手，“我好像……記不清媽媽的臉了。”
蘇晚晴蹲下來，握住她的肩膀：“彆怕，我在。”她的掌心泛起暖金色的光，那是晨曦之星的溫度，“試著想她做的薄荷蛋糕，想她哄你睡覺時哼的歌……”
妹妹閉上眼睛。記憶像被攪渾的水，慢慢沉澱出一些模糊的片段：暖黃的燈光下，穿白裙子的阿姨是李淚奶奶？）揉著麵團，麵團上沾著翠綠的薄荷葉；另一個溫柔的聲音媽媽？）哼著不成調的歌，手指輕輕拍著她的背……
“我記起來了！”妹妹猛地睜開眼睛，“媽媽的頭發是栗色的，笑起來有酒窩！”
蘇晚晴笑了：“對，那是你兩歲生日時，她專門為你烤的蛋糕。”
“原來……”妹妹望著蘇晚晴的眼睛，“你的記憶也在消失？”
蘇晚晴摸了摸自己的額頭，那裡原本有一枚淡金色的星紋與晨曦之星共鳴留下的印記），此刻已經淡得幾乎看不見了：“但不重要。隻要我們能幫星語找回記憶，就算忘記自己的過去，也值得。”
燈塔的青銅門就在眼前。門上刻滿了星圖，但大部分紋路已經被磨平，隻留下幾道深深的劃痕——像是被某種尖銳的東西反複刮擦過。
“這是……”老者湊近觀察，“是星語用自己的星靈之力刻的。她在試圖喚醒記憶，但失敗了。”
門突然發出“吱呀”一聲，緩緩打開。
燈塔內部比想象中更破敗。
牆壁上的壁燈早已熄滅，隻有頂層的那盞主燈還在掙紮著發光。地板上積著厚厚的灰塵，踩上去會留下清晰的腳印——但奇怪的是，這些腳印會在五秒後自動消失，仿佛從未存在過。
“這是‘遺忘陷阱’。”老者指著天花板，“燈塔的記憶核心在頂層，但通往那裡的路被星語的記憶碎片扭曲了。每走一步，都會觸發一段被遺忘的往事，如果不及時抓住記憶的‘錨點’，我們會被卷進記憶的漩渦。”
妹妹的水晶串突然發出清脆的鳴響。她胸前的星核環包含晨曦之星、李淚星核、月蝕星核等）泛起微光，環心的星圖自動展開，投射出一道淡金色的光路——那是唯一不會被遺忘風侵蝕的路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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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晨曦之星的指引！”蘇晚晴眼睛一亮，“小棠奶奶的記憶在幫我們。”
眾人沿著光路向上走。第一層的牆壁上掛著星語的畫：歪歪扭扭的星空，畫著十二顆星核，每顆星核旁邊都寫著名字——“希望”“勇氣”“孤獨”……最後一幅畫的是一個穿白裙子的女孩，牽著另一個女孩的手，背景是一片開滿紫花的草原。
“這是……”阿蘅的藤蔓輕輕碰了碰畫紙，“小棠奶奶？”
“可能吧。”老者眯起眼睛，“星靈的記憶很模糊，她們會把重要的人和事簡化成符號。”
走到第二層時，遺忘風突然變強了。妹妹感覺有冰涼的手指在抓她的後頸，耳邊響起陌生的聲音：“你也要忘記了嗎？像我一樣……”
“是遺忘因子在模仿記憶。”小螢的水晶串發出暖白色的光，替她擋住了那股寒意，“彆理它，集中精神想重要的事。”
妹妹想起昨晚在星艦上，大家圍坐在一起給她過“名字日”——雖然她不知道自己的生日，但“十月七”是他們隨便選的，因為那天是地球的豐收節。輝焰烤了焦黑的餅乾，阿蘅用藤蔓編了花環，小螢唱了跑調的生日歌……
“我記得！”妹妹大聲說，“大家都在笑，輝焰的餅乾烤糊了，阿蘅的花環紮了我的頭發……”
遺忘風突然停了。牆壁上的畫紙輕輕顫動，那幅“牽手草原”的畫突然亮了起來，畫中的兩個女孩轉過臉——其中一個，分明是穿著白裙子的星語。
第三層是最危險的。
這裡的地板變成了透明的，下方是翻湧的“記憶海”——不是真正的海，而是由無數記憶碎片組成的漩渦。碎片裡有星語的童年和另一隻星靈幼崽在星軌上玩耍）、青年第一次點亮燈塔，為迷路的星艦指引方向）、中年看著同伴們的記憶逐漸消散，獨自坐在燈塔裡哭泣）……
“小心！”老者突然拽住差點踩空的小螢，“這裡的記憶碎片會勾起最痛的回憶！”
輝焰的火焰紋身突然灼痛，他的眼前浮現出一段畫麵：小時候在廢土星球上，他為了搶水被打得遍體鱗傷，卻沒有人來救他……
“這不是我的記憶！”輝焰吼道，拳頭捏得咯咯響。
“是星語的記憶！”小螢的水晶串貼在他的額頭上，“她吸收了太多孤獨的記憶，所以你的痛苦會被放大！”
妹妹的水晶串發出強光，星核環自動旋轉，將輝焰護在中間。晨曦之星的金光與孤獨之星的紫光交織，形成一道屏障，隔絕了記憶碎片的侵蝕。
“星核的共鳴……”老者喃喃道，“原來不同情感的星核，能互相治愈。”
他們終於來到頂層。
燈塔的最上層是一個圓形房間，中央懸浮著一顆淡紫色的星核——孤獨之星。星核周圍纏繞著無數光帶，每根光帶都是一段記憶。但此刻，那些光帶正在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斷裂，化作星屑飄散。
房間的角落裡，坐著一個穿藍裙子的少女。她的頭發雪白，皮膚蒼白得近乎透明，眼神空洞地望著窗外。她的腳下，堆滿了破碎的記憶水晶——那是她試圖用星靈之力修複記憶，卻失敗的殘骸。
“星語……”妹妹輕聲喚道。
少女緩緩轉過頭。她的眼睛裡沒有焦點，像兩潭被風吹皺的湖水：“你們是誰？為什麼來打擾我？”
“我們是‘星星的孩子們’。”妹妹走進房間，晨曦之星的金光灑在她身上，“我們來幫你找回記憶。”
“找回記憶？”星語扯了扯嘴角，露出一個蒼白的笑容，“沒用的。我的記憶就像這燈塔的光，遲早會熄滅。三百年了，我記不清同伴的名字，記不清星軌的路線，甚至連……自己為什麼會在這裡，都快忘了。”
她的指尖輕輕劃過窗台，那裡有一道深深的刻痕——是每天用星靈之力刻下的“今日”。但此刻，刻痕已經淡得幾乎看不見了。
“你為什麼要堅持點亮燈塔？”蘇晚晴走過去，坐在她身邊，“如果記憶終將消失，這樣做有什麼意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