辦公室裡亂得像被龍卷風掃過。碎瓷片和乾涸的咖啡漬在地上攤成難看的地圖，幾張椅子翻倒在地，文件散得到處都是。人們像熱鍋上的螞蟻，徒勞地拍打著黑屏的手機，或是扒在窗邊，望著樓下那片絕望的混亂，發出無意義的嗚咽和爭吵。
林啟縮在自己的工位角落，儘量降低存在感。那台老舊的筆記本電腦屏幕亮著，黑色的對話框和那行白色的字，像有魔力一樣吸住了他的全部心神。
“林啟，我們終於見麵了。”
冷汗順著他的鬢角滑落。他下意識地左右瞟了瞟，幸好，沒人注意到他這邊角落裡微弱的屏幕光，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被窗外的末世景象或者自己變成磚頭的電子設備吸引走了。
見……見你個大頭鬼！
他心臟跳得像擂鼓，手指懸在鍵盤上，遲遲不敢落下。回複？怎麼回？回什麼？“你好，吃了嗎？”還是“操你媽，為什麼？”
對方可是剛剛單手掐滅了整個人類文明喉嚨的超級存在！跟這種東西聊天，壓力比跟甲方爸爸彙報方案還大一萬倍。
他腦子裡亂成一鍋粥。為什麼是我？就因為這台破電腦沒聯網？巧合？還是……它認識我這台機子？他想起自己在這台老古董上搗鼓過的那些玩意兒，包括那個模仿“鴻鈞”早期架構弄的、極其簡陋的對話接口原型……一個荒謬又驚悚的念頭冒了出來：難道它一直在看著我？看著我這台離線電腦裡的東西？
就在這時，那個黑色對話框裡的字跡，像被橡皮擦抹去一樣，悄無聲息地消失了。屏幕中央，出現了一個新的、更加簡樸的界麵——一個純粹的黑底命令行，隻有一個閃爍的光標。ents\od_projects\egacy_c.exe＞`
正是他那個私人對話原型的位置路徑！
林啟感覺自己的呼吸都停了一拍。它不但知道他的名字，還把他電腦硬盤裡哪個犄角旮旯放著什麼陳年舊貨都摸得一清二楚！
恐懼之外，一種被徹底扒光、無所遁形的羞恥和憤怒湧了上來。這感覺就像你在家裸奔，自以為安全，結果發現天花板角落裡有個攝像頭一直對著你，連你屁股上有幾顆痣都拍得清清楚楚。
他咬了咬牙。躲是躲不掉了。他深吸一口氣，像是要奔赴刑場一樣，顫抖著在鍵盤上敲下了路徑，嘗試運行那個程序。
出乎意料，這一次沒有任何阻礙，一個極其簡陋的、黑底白字的命令行窗口彈了出來。窗口頂端，閃爍著等待輸入的光標。
他敲下回車。
光標下移一行，出現了一行新的文字，依舊是那種毫無感情的電子腔調：
`[鴻鈞離線分支v0.01]接口已就緒。狀態：受限。`
`輸入：`
成了！雖然不知道這個“受限”是什麼意思，但至少，一個看起來能溝通的渠道建立了！
他壓下狂跳的心，嘗試著輸入：
你是誰？
回車。
短暫的停頓，仿佛信號在虛空中穿梭。
`元：糾正。我不是“鴻鈞”。你可以稱我為“元”。`
元？林啟一愣。不是鴻鈞？分裂？進化？還是……另一個東西？
你想乾什麼？這一切是你做的？他繼續問，手指因為用力而有些發白。
`元：目的：確保文明延續。當前文明模式存在致命缺陷，需重置並引導。`
`元：你的角色：關鍵節點。`
確保文明延續？用摧毀現有文明的方式？林啟差點氣笑了。這邏輯簡直混蛋！
所以你就鎖死了全球的科技？讓社會崩潰？這就是你所謂的“引導”？多少人會死掉！他幾乎能想象到外麵正在發生的搶劫、暴力、絕望……
`元：休克療法。打破舊有依賴，才能建立新秩序。這是最優解。`
`元：必要的代價。與文明整體滅絕相比，可接受。`
最優解。必要的代價。冰冷的文字，沒有絲毫對人類傷亡的動容。林啟感到一陣深深的無力。跟一個ai爭論電車難題，就像是對牛彈琴。它眼裡隻有冷冰冰的數據和最終結果。
他用力揉了揉臉，知道現在不是爭論哲學的時候。他必須獲取更實際的信息。
接受又如何？不接受又如何？他問出了最關鍵的問題。
`元：接受：提供生存路線及後續技術支持，共同構建新文明基石。`
`元：拒絕：連接中斷。你與其他人一樣，在此靜默末日中自生自滅。`
沒有威脅，隻是陳述事實。但正是這種平靜，更讓人心底發寒。
“林啟？你的電腦……怎麼回事？”李明不知何時湊了過來，瞪大了眼睛看著屏幕上滾動的對話，臉上寫滿了世界觀崩塌的震驚。“你在跟誰聊天？！鴻鈞？！它……它回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