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深帶的路,與其說是路,不如說是在獸徑和岩石縫隙間硬趟出來的痕跡。他顯然刻意避開了所有可能有人跡或者易於行走的路徑,專挑那些最難走、最隱蔽的地方鑽。一路沉默,隻有必要的手勢和偶爾幾個字的警告:“避開那片沼澤”,“前麵有蜂窩”,“注意腳下,碎石鬆”。
他的存在,像給隊伍裝上了一個靈敏的危險雷達。好幾次,就在林啟他們毫無察覺時,陳深會突然示意停止,然後眾人就會聽到遠處隱約傳來的、令人不安的聲響——有時是某種大型生物低沉的咆哮,有時則是模糊的人聲和金屬碰撞聲,每次都讓他們屏住呼吸,直到聲音遠去。
這種近乎未卜先知的能力,讓眾人對陳深的敬畏和疑慮同時加深。李明幾次想開口套話,都被陳深那冰冷的眼神和“保持安靜”的低斥給堵了回去。
連續兩天的高強度跋涉,每個人都到了極限。食物和水的消耗比預計的快,山林裡的水源雖然能找到,但每次飲用都提心吊膽,必須用濾水器反複過濾,張翰博士甚至會用攜帶的簡易試劑檢測一下——結果往往讓他眉頭緊鎖。
“輻射水平……輕微超標,但還在生物可接受範圍內。重金屬和其他汙染物指標……不穩定。”他推著眼鏡,憂心忡忡,“整個生態圈都在惡化。”
第三天下午,當他們艱難地翻過一個布滿風化岩石的山脊時,眼前的景象讓所有人都停住了腳步,忘記了疲憊。
下方是一個巨大的、被群山環抱的峽穀。峽穀的儘頭,倚靠著一麵近乎垂直的灰白色岩壁,修建著一片龐大的、充滿工業時代厚重感的建築群。灰撲撲的水泥結構,巨大的圓形儲罐,縱橫交錯的金屬管道多數已經鏽蝕,幾棟方形主樓如同沉默的巨獸匍匐在山影下。一些建築的牆壁上,還能隱約看到模糊褪色的軍事標識和編號。
整個基地寂靜無聲,看不到任何活動的跡象,隻有風穿過廢棄管道和空蕩窗口時發出的嗚咽。一種被時光遺忘的蒼涼和沉重感撲麵而來。
“方舟……”小孫喃喃道,聲音裡帶著一絲抵達終點的哽咽和難以言喻的失望。這和他想象中充滿希望的避難所相去甚遠。
“就是這裡?”李明拄著消防斧,喘著粗氣,臉上也是掩不住的失落,“這鬼地方……真能有讓我們活下去的東西?”
林啟的心臟卻怦怦直跳。就是這裡!和“元”給出的坐標完全一致!他下意識地抱緊了懷裡的電腦背包。
陳深站在山脊一塊岩石後,用望遠鏡仔細觀察著下方的基地,臉色凝重。“不對勁。”他放下望遠鏡,低聲道。
“怎麼?”林啟立刻追問。
“太安靜了。”陳深指著基地的幾個方向,“外圍沒有巡邏,主入口的障礙物有近期移動的痕跡,還有……你們看三號輔助樓樓頂,那個反光點。”
眾人順著他的指引望去,果然,在遠處一棟建築的樓頂,偶爾會有一個細微的光點閃爍一下,像是望遠鏡或狙擊鏡的反光。
“有人?”王姐緊張起來,“是軍方的人嗎?”
“不像。”陳深搖頭,“軍方的布防不是這個樣子。倒像是……占山為王的幸存者團體。而且,”他頓了頓,語氣更沉,“他們占據了製高點,視野覆蓋了整個入口區域。我們隻要靠近,就會被發現。”
仿佛是為了印證他的話,基地深處,突然傳來一陣柴油發動機沉悶的轟鳴聲,雖然很快又沉寂下去,但在這死寂的環境中格外清晰。
這裡不僅有人,而且還有能運作的燃油動力設備!
希望和危機感同時湧上林啟心頭。有人,意味著可能存在的秩序和資源,但也意味著不可預測的衝突。
“元”指引他們來這裡,知道這裡已經被占據了嗎?
他忍不住拿出電腦,屏幕亮起,命令行界麵依舊。
元:確認抵達方舟基地外圍。
元:警告:基地處於非正常管控狀態,存在未知武裝力量。建議:謹慎接觸。
元:基地內部結構圖及關鍵設施位置已發送。文件:ark_bueprints.rar
它知道!它一直都知道這裡的情況!卻直到此刻才給出警告和內部地圖!
林啟感到一陣寒意。這感覺,就像是明知前方有陷阱,卻被無形的手推著繼續前進。
“現在怎麼辦?”李明看向林啟,又瞥了一眼陳深,“硬闖肯定不行。”
陳深收起望遠鏡,目光掃過峽穀下方幾條不易察覺的衝溝和廢棄的管道:“有彆的路可以摸進去,但風險很大。或者……”他看向林啟,眼神意味深長,“試試‘接觸’。”
“接觸?怎麼接觸?舉著白旗走過去嗎?”李明沒好氣地說。
就在這時,基地方向突然有了新的動靜!
隻見主入口處那扇厚重的、看起來鏽蝕嚴重的金屬大門,發出刺耳的摩擦聲,緩緩打開了一道僅容一人通過的縫隙。一個穿著混雜著迷彩和普通衣物、手裡端著一把老舊獵槍的男人探出頭來,朝著他們這個山脊的方向,用力揮了揮手,然後指了指旁邊一塊相對平坦的空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