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漁光村雨過天晴的輕鬆截然不同,一營營部,氣氛壓抑得能擰出水來。
曹小軍直挺挺地坐在自己的辦公桌前。
“咚咚。”
辦公室的門被敲響,聲音短促有力。
“進來。”曹小軍的嗓子又乾又啞。
一營教導員張遠航推門而入。他是個四十來歲的中年人,臉上總掛著笑,可今天,那張臉繃得死緊。
他手裡拿著一個牛皮紙文件袋,和趙衛國那個一模一樣。
“老曹。”張遠航把文件袋放到桌上,發出“啪”的一聲輕響。
曹小軍的視線釘在那個文件袋上,瞳孔驟然收縮,垂在身側的手攥成了拳頭。
“團裡的處理決定。”張遠航的聲音很低,透著不忍,“剛開完會。”
曹小軍沒出聲,伸手,打開文件袋,抽出那兩張薄紙。
白紙黑字,打印的宋體字又冷又硬。
通報批評,記大過處分。
取消本年度所有評優資格。
晉升考察期延長一至三年。
每一個字,都狠狠砸在他的臉上,砸在他的前途上。
他曹小軍,入伍就是全團標兵,是軍事比武的常勝將軍,是那把最鋒利的尖刀!他拿的嘉獎令,能貼滿這麵牆!
現在,他拿到了軍旅生涯裡第一份,也是最恥辱的處分!
還是因為一個女人,一個他死皮賴臉嫁給他的女人!
“砰!”
他一拳砸在桌上,厚實的木桌發出悶響,桌上的搪瓷杯都震得跳了起來。
“她怎麼敢!”
曹小軍胸口劇烈起伏,眼珠子爬滿血絲,那份文件被他捏得變了形。
“她就這麼想毀了我嗎!”
張遠航歎了口氣,上前拍了拍他的肩膀:“老曹,冷靜點,這是團黨委的決定。”
“冷靜?”曹小軍的聲音像是從齒縫裡擠出來的,他盯著張遠航,眼裡的血絲讓他的眼神充滿戾氣,“我的履曆上,現在有了‘記大過’三個字!就因為那個女人!她用舉報當武器,用眼淚當子彈,把我釘在了恥辱柱上!你讓我怎麼冷靜!”
“老曹,這次的事,影響太不好了。”張遠航的語氣沉重,“衛生院門口,那麼多人看著你抱林露同誌。塌方現場,你先救了王嫂子一家,也是事實。這些事加一塊兒,蘇晴晴同誌的舉報,就站得住腳。”
“林露她……”
曹小軍剛要辯解,話卻猛地卡在喉嚨裡。
他想起了文件上另一份處理決定,林露記大過,直接調離。一個前途光明的文工團乾事,就因為他,被發配去了鳥不拉屎的地方。
一股混著愧疚和無能為力的煩躁,狠狠攥住了他的心臟。
他不是傻子。他清楚蘇晴晴那些話,句句都踩在要害上,他一句都辯不了,因為那就是事實!
可他就是不甘心!
“她憑什麼?”
曹小軍鬆開手,任由那張滿是褶子的處分通知飄落在地。
他像是在質問,又像是在自言自語。
“那個隻會跟在我屁股後頭哭,隻曉得一哭二鬨三上吊的女人,她憑什麼能把我逼到這個地步?”
張遠航看著他這副樣子,搖了搖頭。
“老曹,或許,你從來就沒真正認識過你媳婦兒。”
曹小軍的身體猛地一僵。
張遠航彎腰,撿起地上的紙,重新撫平,放到桌上。
“團長的意思,是讓你好好反省。這一年的分居期,不光是給蘇晴晴時間,也是給你時間。”
他語重心長。
“你想想清楚,你們倆,到底是怎麼走到今天這步的。也想想清楚,你想要的,到底是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