隻一眼,賀嚴那身經百戰的沉穩就出現了裂痕。
他死死盯著紙上的那張臉,呼吸都停了半拍。
這不是一張簡單的素描,這簡直是一個活生生的人!
畫中人那雙陰鷙狠毒的眼,能穿透紙張,直直刺進看畫人的心裡。每一個細節,每一道陰影,都精準得令人心頭發寒。
這哪裡是什麼目擊者描述,這分明是把那個敵特的魂給拓了下來!
賀嚴的手指下意識收緊,指節捏得發白。他猛地翻到下一頁,那一行字狠狠撞進他的眼簾。
【軍民魚水,冷暖自知。】
短短八個字,沒有一句抱怨,沒有一句控訴,卻是一個最響亮的耳光,狠狠扇在了在場所有軍官的臉上。
“啪!”
賀嚴猛地合上了筆記本,發出一聲脆響。
他抬起頭,那雙利刃般的視線不再看蘇晴晴,而是轉向了身邊的趙衛國,聲音冷得能掉冰渣。
“趙衛國。”
“到!”趙衛國身體繃得筆直。
“這就是你向我彙報的,需要‘協助調查’的群眾?”賀嚴的語氣裡是壓到極致的怒火,“這就是你差點要帶進審訊室的‘嫌疑人’?”
趙衛國的頭垂得更低,嘴唇緊抿,一個字都講不出來。
任何解釋在此刻都蒼白無力。
“是我判斷失誤。”他艱難地從喉嚨裡擠出幾個字。
“失誤?”賀嚴冷笑,那笑聲裡全是失望和怒意,“因為你的‘失誤’,我們差點就把一位大功臣當成犯人!因為你的‘失誤’,守備師的臉,軍人的臉,都被你丟儘了!”
他不再理會這個顏麵掃地的下屬,猛地轉過身,麵向蘇晴晴。
他心裡已經有了決斷。這張畫,是抓捕敵特的鑰匙;這位蘇同誌,是破局的關鍵。趙衛國的處置是愚蠢的,但後果必須由師部來承擔,而且必須立刻、馬上、當著所有人的麵,把這個天大的窟窿補上!否則,失了軍心民心,比跑了一個敵特更可怕!一瞬間的權衡過後,他身上那股山一般的威壓才收斂起來,仿佛從未出現過。
“蘇同誌。”賀嚴的語氣鄭重,眼神裡是真誠的審視與歉意,“我叫賀嚴,守備師參謀長。今天的事,是我們部隊的重大失誤,讓你受了驚,受了委屈。我代表師黨委,代表趙衛國,向你鄭重道歉。請你相信,人民軍隊絕不會讓任何一位擁護我們、幫助我們的人民群眾寒了心。你的功勞,我們會記下;你受的委屈,我們一定會給你一個交代。”
蘇晴晴靜靜地看著他,沒出聲。
一句道歉,換不回她今天在鬼門關前走一遭的驚心動魄。
賀嚴看著她那雙清澈卻冰冷的眼,心裡暗歎。這事沒那麼容易過去。
他將手中的筆記本遞給身後的警衛員,然後對蘇晴晴開口:“蘇同誌,你的安全現在是我們的首要任務。敵特在逃,你一個人回去,我們不放心。”
“所以,還是要關著我?”蘇晴晴挑了挑眉,語氣裡的諷刺不加掩飾。
“不。”賀嚴斬釘截鐵地否定,“你不是犯人,是我們守備師的貴客,是我們必須保護好的功臣。張遠!”
“到!”張遠一個激靈,立刻上前一步。
“立刻去招待所,把最好的一號院收拾出來,請蘇同誌過去休息。”賀嚴的命令不容置疑,“另外,從警衛連調一個班過來,從現在起,他們的唯一任務,就是確保蘇同誌的絕對安全!沒有她的允許,任何人不得靠近!”
這話,不僅是說給張遠聽的,更是說給屋裡所有人聽的。
尤其是剛才被趕出去,此刻或許還徘徊在走廊上的曹小軍。
安排完這些,賀嚴才將目光重新投向趙衛國,眼神恢複了之前的嚴厲。他將那個畫著敵特畫像的筆記本,重重地拍在趙衛國胸前。
“拿著!”賀嚴的聲音壓得極低,卻充滿了雷霆萬鈞的力量,“立刻聯係師部宣傳科和印刷廠!我不管你用什麼辦法,天亮之前,我要求這張臉,出現在海島上每一個哨卡,每一個巡邏隊,每一個民兵的手裡!”
“全島戒嚴等級提到最高!告訴所有人,挖地三尺,也要把這個人給我找出來!”
“是!”趙衛國猛地挺直身體,緊緊攥著那個筆記本,那本子燙得他手心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