賀嚴的腦海裡,清晰地浮現出那張畫在筆記本上的畫像,每一個細節都精準得可怕。這樣一個畫畫人才,必須想辦法為部隊所用。
“我們現在要做的,不是去操心衛國的姿態合不合適。”賀嚴的目光變得悠遠而堅定,“而是要保證,蘇晴晴這個同誌,不會再因為任何人的偏見和愚蠢,受到第二次傷害。至於她和曹小軍的事,那是他們的家務事。可如果這件家務事,影響了我們守備師的大事,那它就不是家務事了!”
這番話擲地有聲,徹底打消了政委所有的顧慮。他看著賀嚴,這個在戰場上殺伐果斷,在平時又心細如發的老領導,終於明白了。賀嚴看到的,遠比他一個政委看到的要深,要遠。
這已經不是簡單的道歉和補償,這關係到一個難得人才的去留,甚至關係到這座海島未來的走向。
政委重重地點了點頭:“我明白了。”
賀嚴看著院門口的方向,那雙深邃的眼睛裡,閃過一絲複雜難明的情緒。他搖了搖頭,聲音裡帶著一絲連他自己都沒察覺到的,近乎於看好戲的無奈。
“走吧,回去等著。”他邁開步子,朝院外走去,“看看這頭鐵牛,是把人給追回來,還是把自己也給陷進去。”
海風帶著鹹腥的潮氣,一陣陣拂過礁石。
蘇晴晴抱著膝蓋,靜靜地坐在海邊一塊巨大的礁石上,目光放空地看著遠處海天相接的地方。
海浪不知疲倦地拍打著岸邊的沙灘,卷起白色的泡沫,又緩緩退去。那聲音單調而規律,像是要把人心裡所有的情緒都一並卷走,磨平。
她現在腦子裡什麼都不想,就這麼坐著,任由海風吹乾她臉上的淚痕,吹亂她的頭發。
身後傳來一陣急促又沉重的腳步聲,由遠及近,踩在沙地上的聲音淩亂而執著。
蘇晴晴沒有回頭。
她知道是誰。
腳步聲在離她幾步遠的身後停下,帶來一片令人窒息的沉默。她能感覺到,一道灼熱的、充滿複雜情緒的視線,正牢牢地釘在她的背影上。
她隻是更用力地抱緊了自己的膝蓋。
過了許久,趙衛國才邁開腳步,走到她旁邊的礁石上,學著她的樣子坐了下來。他沒有靠得太近,中間隔著一個人的距離,卻足以讓她聞到他身上那股混合著汗水和陽光的剛硬氣息。
兩個人都沒有說話。
隻有海浪依舊,一下,又一下,衝刷著彼此間的僵硬。
“對不起。”
終於,趙衛國先開了口。他的聲音比在院子裡時更加沙啞,像是被粗糲的砂紙打磨過,每一個字都透著一股艱難的澀意。
蘇晴晴的身體微不可察地僵了一下,隨即又放鬆下來,依舊沒有看他。
趙衛國看著她單薄的側影,看著她被海風吹起的發絲,賀嚴參謀長的話,她那雙含淚的眼睛,在他腦子裡反複交織,像兩把錘子,狠狠砸著他的心。
“我錯了。”他深吸一口氣,強迫自己把那些難以啟齒的話說出來,“你說的都對。是我帶著偏見,是我思想僵化,是我……把你當成了嫌疑犯。”
他停頓了一下,似乎在組織更艱難的語言。
“我沒有相信一個冒著危險來報信的群眾。我用公家的物資,去彌補我個人的錯誤。我把你的信任,當成了一項需要處理的任務。”
他的聲音很低,卻字字清晰,每一個字都像是一塊石頭,沉甸甸地落在了蘇晴晴的心湖裡,激起了一圈圈細微的漣漪。
她沒想到,他會說出這樣的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