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長李大栓背著手,把村長的派頭端得十足,衝著院牆外探頭探腦的人厲聲一喝:“看什麼看!都圍在這裡乾什麼!一個個家裡都沒活乾了?地裡的紅薯不要澆水了?破了的漁網不要補了?都散了,散了!”
人群裡響起幾聲乾笑,看熱鬨的村民們這才不情不願地挪開步子,三步一回頭地走了。
“支書伯伯,村長,進屋說吧。”
蘇晴晴的聲音響了起來,清清冷冷的,卻帶著一股讓人無法拒絕的鎮定。
她心裡跟明鏡似的,曹小軍今天擺出這副死狗一樣的姿態,事情絕對沒那麼簡單。
蘇長友和李大栓對視一眼,都從對方眼裡看到了凝重。老支書沉著臉,點了下頭。
蘇大海一言不發,拉開堂屋的門,一股涼氣從裡麵湧了出來。
蘇晴晴扶著老支書先進去,李大栓跟在後麵。
一行人都進了屋,隻有曹小軍,還像根木樁子一樣僵在院子中央,太陽把他狼狽的影子拉得老長。
蘇晴晴站在門內,回頭瞥了他一眼,嘴角勾起一抹譏誚的冷弧。
“怎麼,曹營長,還要我八抬大轎請你進來?”
曹小軍的身體狠狠一震,臉上血色儘褪。
他捏緊了拳頭,骨節咯咯作響,終究還是邁開僵硬的步子,低著頭,走進了那片陰影裡。
堂屋裡的光線比外麵暗,氣氛也更加沉悶壓抑。
蘇大海看了一眼滿臉怒氣還沒消的妻子,沉聲說:“翠娥,去灶房看看,炒兩個菜,今晚讓你支書伯伯和村長在家裡吃個便飯。”
劉翠娥一愣,隨即明白了丈夫的意思,這是要支開她談正事。
她狠狠地瞪了曹小軍一眼,那眼神恨不得在他身上剜下兩塊肉來,但還是聽話地應了聲:“行,我這就去。”
她轉身往灶房走,嘴裡還在不甘心地小聲嘟囔:“吃了我們家的飯,也不是我們家的人!”
堂屋的門被帶上,屋裡瞬間安靜下來。
隻剩下蘇家父女,村長,老支書,還有那個低著頭,像個罪犯一樣站在中央的曹小軍。
“說吧。”
蘇晴晴率先打破了沉默,她拉了條板凳在父親身邊坐下,雙臂環胸,冷靜地看著他。
“曹營長,你今天杵在這兒,到底想乾什麼?”
曹小軍的喉頭艱難地滾了滾,他抬起臉,目光快速地掃過屋裡的每一個人,最後落回蘇晴晴那張平靜得可怕的臉上。
他按照趙衛國交代的,艱難地組織著語言:“我……我犯了錯誤,在家庭問題上處理不當,言行粗暴,團裡給了我記大過的處分。”
他頓了頓,聲音愈發乾澀:“領導讓我回來,好好跟你道歉,請求你的原諒,挽回我們的家庭。”
他說的磕磕巴巴,每個字都像從牙縫裡擠出來的。
李大栓聽了,眉頭一皺,就要開口訓斥。
“小軍啊。”
一直沒說話的老支書蘇長友,卻突然開了口。
他用那根光滑的木拐杖在地上輕輕一點,那雙渾濁的老眼,仿佛能看透人心。
“什麼樣的錯誤,需要讓你一個營長,停了職,放下手頭所有的工作,專門跑到漁村來道歉?”
老支書這句不輕不重的話,像一把精準的錐子,瞬間擊碎了曹小軍用卑微和謊言構築的脆弱外殼。
曹小軍的身體狠狠一顫,猛地抬起頭,那雙布滿血絲的眼睛裡閃過被看穿的恐慌。
他張了張嘴,喉嚨裡卻像是被沙子堵住,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屋子裡的氣氛,凝固到了冰點。
李大栓看看老支書,又看看臉色煞白的曹小軍,腦子一時沒轉過彎來。
蘇大海則默默地站到了女兒的身後,身形如山,沉默卻堅不可摧。
“支書伯伯,他不是來道歉的。”
蘇晴晴清冷的聲音打破了這令人窒息的寂靜。她站起身,直視著曹小軍,那眼神平靜得深不見底。
她的大腦在飛速運轉。趙團長今天反常的嘉獎,那份看似沉甸甸實則輕飄飄的獎金,曹小軍這拙劣到可笑的演技,還有他那身被屈辱浸透的軍裝……所有線索像碎片一樣在她腦中拚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