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衛國離開後,賀嚴一個人在辦公室裡站了很久。
他走到窗邊,望著操場上戰士們龍騰虎躍的身影,視線卻穿透了層層阻礙,落在了那個小小的漁村。
戰略資源。
當他用這四個字定義蘇晴晴時,他清楚,自己打開了一個前所未有的盒子。
這個盒子裡裝的,可能是解決海島困境的無上至寶,也可能是引爆整個南海局勢的恐怖炸藥。
他閉上眼,揉了揉發脹的太陽穴,戰爭年代留下的舊傷,又開始隱隱作痛。
就在這時,辦公桌上那台紅色的保密電話,突然發出了刺耳的急促鈴聲。
他猛地轉身,快步走到桌前拿起話筒。
“我是賀嚴。”
電話那頭沉默了一瞬,緊接著,一個夾雜著怒火與質問的咆哮聲,炸雷般轟然響起。
“賀嚴!我是軍區司令部!我問你,你們守備師是怎麼做事的!”
賀嚴的心臟猛地一沉,握著話筒的手指瞬間收緊。
“報告首長,請指示。”
他的聲音依舊沉穩,但隻有他自己知道,後背已滲出一層冷汗。
“指示?我指示你們一個個都去睡大覺嗎!”電話那頭的聲音愈發嚴厲,“一台外國頂尖的便攜式地質水文探測儀,就出現在你們師部的眼皮子底下,被一個漁村的村乾部當成破爛上交到了縣裡,你們守備師居然一點消息都沒有!你們的防區是怎麼布控的?你們的情報網是乾什麼吃的!賀嚴,你這個參謀長,是不是當得太安逸了!”
每一個字,都像一記重錘,狠狠砸在賀嚴胸口。
便攜式地質水文探測儀。
蘇晴晴!
賀嚴腦子裡轟然一響,所有線索在這一刻被強行串聯起來。
那兩口井,那個所謂的“探測儀”,還有她那套滴水不漏的“軍民聯合偽裝防禦”方案。
原來如此。
她不是靠什麼虛無縹緲的“福氣”找到的水,而是靠著這台連軍區都驚動了的頂尖設備!
可她為什麼要上交?
一個念頭閃電般劃過賀嚴腦海,讓他渾身一震。
她在“銷贓”!
她用這台儀器找到了水,然後立刻將這個燙手的山芋扔了出去,扔給了地方政府,用官方的力量,為這兩口井的存在,找到了一個最合理、最無懈可擊的解釋!
這個局,比他想象的還要深,還要大!
“賀嚴!你在聽我說話嗎!”電話那頭的怒吼將他從震驚中拉回現實。
“在!首長,我在聽!”賀嚴立正站好,仿佛首長就在麵前。
“現在,這台儀器已經被省裡的專家連夜接走了!人家省裡都打電話來問我們軍區,說我們南海前哨是不是有什麼重大發現,怎麼連這種寶貝都搞得到!”
首長的聲音裡充滿了又氣又急的無奈,“你讓我怎麼回答?我說我們守備師對自己的防區一無所知嗎?賀嚴,我給你二十四小時,我要一份詳細的報告!這台儀器是怎麼來的,為什麼會出現在一個漁村,又為什麼是由地方政府上交,而不是你們部隊!這件事的來龍去脈,給我查個底朝天!如果讓我發現你們有任何失職瀆職的地方,你賀嚴,就給我卷鋪蓋滾蛋!”
“是!保證完成任務!”賀嚴大聲應道,額頭上青筋畢露。
電話被“啪”的一聲掛斷,忙音在寂靜的辦公室裡嗡嗡作響。
賀嚴緩緩放下話筒,臉色鐵青。
他沒有憤怒,也沒有慌亂,取而代之的,是一種被徹底看穿後的羞愧,以及對那個布局者的深深忌憚。
他快步走到地圖前,視線死死鎖定“漁光村”三個字。
好一個蘇晴晴。
她不僅算到了敵人的動向,算到了村裡的人心,算到了趙衛國的應對,她甚至連更高層級的反應都算了進去。
她用一台儀器,不僅解決了水井的來源問題,還順理成章地拿到了縣裡的獎勵,改善了家裡的生活,更重要的是,她用這種方式,再次將自己從“特殊”拉回了“普通”。
一個撿到寶貝知道上交國家,覺悟很高的普通軍屬。
所有的一切,都合情合理,天衣無縫。
賀嚴放下電話,辦公室裡死一般的寂靜。
他沒有立刻叫人,而是走到那副巨大的南海明珠島地圖前,手指在漁光村那個小小的紅點上重重地按了按,指節泛白。
他臉上的表情,從鐵青轉為一種混雜著羞惱和驚歎的複雜神色。
“好,好一個蘇晴晴。”
賀嚴幾乎是從牙縫裡擠出這幾個字。
他轉身,抓起桌上的內部電話,撥了一個號碼。
“接警衛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