賀嚴緩緩起身,他心裡清楚,今天的談話到此為止了。
再糾纏下去,隻會讓自己顯得無能又被動。
“今天就到這裡。”賀嚴的聲音透著一股疲憊,“記住,關於這台儀器的事,不準再對任何人提起。”
“是!我保證守口如瓶!”蘇晴晴立刻站得筆直,學著戰士的樣子敬了個不怎麼標準的禮,表情要多嚴肅有多嚴肅。
賀嚴點了下頭,轉身就走。
蘇大海和劉翠娥看到這尊大佛要走,都鬆了口氣,趕忙上前想客氣地送一送。
就在賀嚴的腳快要邁出院門檻的那一刻,一道清脆的聲音,猛地在他身後炸響。
“賀參謀長,等一下!”
賀嚴的腳步硬生生釘在原地,他慢慢轉過身,看向蘇晴晴。
他倒要看看,這丫頭葫蘆裡到底還賣的什麼藥。
蘇晴晴迎著他的視線,臉上那天真和後怕的表情一掃而空,換上了一種認真裡又帶著點小心試探的神情。
“參謀長,我雖然不懂那是個啥金貴玩意兒,但……我鼓搗它的時候,好像……看見過它裡頭長什麼樣。”
賀嚴的瞳孔驟然收縮。
蘇晴晴沒去看他的反應,自顧自用一種不太確定的語氣往下說:“那東西不是有個蓋子嗎?我手賤,就打開瞅了一眼。裡麵全是花花綠綠的線,還有好多奇奇怪怪的小零件,跟收音機裡頭一點都不一樣。”
她停頓了一下,抬起頭,直直地對上賀嚴,一字一頓,每個字都咬得清清楚楚。
“要是部隊有需要,我……我能試著把裡麵那些東西的樣子,畫出來。”
轟!
賀嚴的腦子裡像是有炸雷滾過,他猛地轉回身,死死鎖住蘇晴晴,滿眼都是壓不住的震驚。
記憶深處,一個塵封的畫麵瞬間翻湧上來——
不久前,團部休息室,為了抓那個叫梁峰的敵特,也是這個丫頭,拿起根破鉛筆,在所有人眼皮子底下,唰唰幾筆,就畫出了一張比照片還像本人的畫像!
當時,他隻當她是畫畫有天分。
可現在,“畫出畫像”和“畫出儀器內部結構”這兩件事猛地撞在一起,一個讓他頭皮發麻的可能,狠狠砸進他腦子裡!
畫出來?
她要把那台連軍區專家都當成寶貝疙瘩的尖端儀器的內部結構,給畫出來?
這個念頭如同一道閃電,瞬間劈開了他腦中的所有迷霧!
他拳頭攥得死緊,指節根根發白。
這根本不是什麼狗屁的繪畫天賦……這他娘的是過目不忘的恐怖記憶力!
他原以為,蘇晴晴和蘇長友爺倆是合夥編了個天衣無縫的“撿漏”故事來糊弄他,目的就是撇清關係,把這燙手山芋扔出去。
他甚至都做好了無功而返,隻能把這事兒定性為“無法查證的意外事件”的心理準備。
可現在,蘇晴晴竟然主動提出,要畫出儀器的內部結構!
她不是在吹牛,她有這個本事!那個被她一筆一畫送進大牢的敵特梁峰,就是鐵證!
這代表什麼?
這代表她壓根就不怕查!
她這是在用一種誰也無法反駁的方式,主動遞交一份能證明自己清白的投名狀!
但凡她跟什麼敵特勢力有一丁點兒牽扯,她都絕對不敢這麼乾!
畫出儀器內部,就等於把自己最大的秘密攤開在軍隊的顯微鏡下,隻要查出半點蛛絲馬跡,她就萬劫不複!
反過來說,要是她畫出來的東西,跟省裡專家正在拆解研究的那台儀器分毫不差,那她之前那套“好奇打開看過”的說辭,就有了最堅實的證據!
一個傻大膽的農村丫頭,因為好奇心,記住了儀器的內部構造。
這事兒聽起來還是離譜,但跟“敵特同夥”這種要命的帽子比起來,簡直是一個天上一個地下!
這一招,哪是自保那麼簡單,這他娘的是釜底抽薪!
她不光要洗清自己的嫌疑,更要用這種方式,光明正大地告訴所有人——我,蘇晴晴,跟這事兒沒半點齷齪關係!
賀嚴的胸口劇烈起伏,他看著眼前這個年紀不大的女孩,第一次感覺到了什麼叫震撼。
他自以為看穿了她的算計,卻發現,人家的棋路,比他想的還要深,還要絕,還要光明正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