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看著窗外,側臉的線條在晨光裡顯得柔和。
她很平靜,平靜到讓他心慌。
他想不通,事情怎麼會變成這樣。
賀參謀長那句“她一個人,頂得上你一個營”的話,像一根燒紅的鐵釺,在他腦子裡反複地攪。
功臣?
他看著這個自己曾經厭惡到骨子裡的女人,想從她身上找出半點“功臣”的影子。
可他什麼也看不出來。
她還是那個她,隻是,她看他的眼神,已經徹底變成了看一個陌生人。
這個認知,比師部領導的任何一句訓斥,都讓他刺痛。
一股邪火堵在胸口,憋得他幾乎喘不過氣。
他猛地轉過頭,死死地盯著蘇晴晴。
“你到底……”
他剛開口,蘇晴晴卻像沒聽見,依舊看著窗外,淡淡地開了口,像在自言自語。
“小張同誌,從這到縣城,大概要多久?”
警衛員小張透過後視鏡看她,語氣恭敬地回話:“報告蘇晴晴同誌,路況好的話,一個小時就到了。”
“好。”
蘇晴晴應了一聲,再沒下文。
曹小軍的話,就這麼硬生生被堵死在了喉嚨裡。
他臉漲得通紅,胸膛劇烈起伏,最後隻能化作一聲粗重的喘息,把頭扭向了另一邊的窗外。
他輸了,輸得一敗塗地。
吉普車顛簸著停在一棟灰撲撲的兩層小樓前。
小樓牆皮斑駁,露出裡麵的紅磚,門口掛著一塊褪色的木牌,紅漆寫的“碧海縣民政”幾個字都快看不清了。
警衛員小張率先跳下車,繞到後方,再次為蘇晴晴拉開車門,動作標準得像在迎接首長。
“蘇晴晴同誌,到了。”
“謝謝。”
蘇晴晴理了理衣角,從容下車。
曹小軍幾乎是同時從另一邊摔門而出,他鐵青著臉,大步流星地走在前麵,多待一秒都是煎熬。
民政辦公室裡隻有一個穿著灰色中山裝的中年男人,戴著黑框眼鏡,正低頭看報紙。
聽到腳步聲,他抬起頭,推了推眼鏡,在三人身上掃過。
當他看到曹小軍一身筆挺的軍裝,立刻帶上了幾分客氣。
再看到跟在後麵的警衛員,態度更是熱情起來。
“解放軍同誌,辦什麼事啊?”
曹小軍從口袋裡掏出那張皺巴巴的離婚報告,連同他和蘇晴晴的結婚證,一起拍在桌上。
那張結婚證也是一張薄薄的紙,上麵的紅星都有些褪色了。
“離婚。”
他從牙縫裡擠出兩個字。
中年男人臉上的笑一下就僵住了,他拿起那份離婚報告,當看到最下麵“賀嚴”那個龍飛鳳舞的簽名和守備師的紅章時,他手一抖,倒吸一口涼氣。
他再看曹小軍,那眼神就變了,夾雜著好奇、揣測和幾分了然。
“哦,哦,好。”
他不敢多問,連忙從抽屜裡拿出表格和印泥。
“兩位同誌,在這填一下表,按個手印就行。”
曹小軍一把抓過筆,埋頭就寫,筆尖劃過紙張,發出“沙沙”的聲響,力道大得幾乎要劃破紙背。
蘇晴晴則平靜地拿起另一份表格,她坐姿端正,一筆一劃,認真填寫著自己的信息。
姓名,蘇晴晴。
年齡,二十。
籍貫,南海明珠島漁光村。
每一個字,都像是在和過去做著最後的告彆。
中年男人看著這截然不同的兩人,心裡跟貓抓似的。
他忍不住清了清嗓子,試圖按照流程勸解一句:“兩位同誌,這婚姻大事,可得想清楚了。是不是有什麼誤會?夫妻嘛,床頭吵架床尾和……”
“我們想得很清楚。”
回答的不是曹小軍,而是蘇晴晴。
她放下筆,抬起頭,清澈的目光直視著辦事員,語氣平靜卻堅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