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衛國心頭那團翻江倒海的迷霧,被這番話劈開了一道縫。
他想起猴子和老牛彙報時那驚魂未定的表情,再看看蘇晴晴此刻苦惱又認真的樣子,心裡那股子“失職”的憋悶,竟然莫名其妙地消散了一點。
原來不是敵人太弱,也不是自己的人無能,而是這個女人……她是個規格外的怪物。
“胡鬨!”趙衛國還是板著臉,冷聲嗬斥。
“操場是部隊訓練重地,每天都有固定的訓練科目,豈是給你減肥跑步的地方!不合規定!”
“趙衛國!”賀嚴沉聲打斷他,語氣裡透著不滿。
他轉頭看向蘇晴晴,那張嚴肅的臉上,竟然破天荒地露出了一絲溫和的笑意:“蘇晴晴同誌,你的這個想法,很好。有這股子不服輸的勁頭,是好事。”
他重新看向趙衛國,語氣不容置疑。
“規定是死的,人是活的。蘇晴晴同誌現在是我們的重點保護對象,更是我們這次行動的大功臣!她的合理要求,在不影響部隊正常運轉的前提下,我們要儘量滿足!”
賀嚴的手指在桌麵上輕輕一點,下了命令。
“這件事,就交給你來安排。從明天早上開始,你親自帶著她去操場。時間、地點,你來協調,必須確保蘇晴晴同誌的安全,同時,不能影響部隊的正常訓練。這是命令!”
“是!”
趙衛國猛地挺直腰杆,大聲應道。
讓他親自帶一個女同誌在操場跑步?趙衛國隻覺得自己的頭皮一陣發麻,可這是參謀長的命令,他隻能無條件服從。
事情就這麼定了下來。
賀嚴又安撫了蘇長友幾句,並再三保證,一定會將他的計策原封不動地向師部和縣委彙報,絕不埋沒任何一個人的功勞。
蘇長友這才徹底放下心來。
“賀參謀長,那我就先把這丫頭交給組織了。”蘇長友站起身,鄭重地對賀嚴說。
他又轉向趙衛國,這個年輕人雖然剛才一直板著臉,但蘇長友看得出,他是個正直可靠的軍人。
“趙團長,我們晴晴就拜托你了。”
“老支書放心,隻要我在,就不會讓蘇晴晴同誌出任何意外。”趙衛國沉聲保證。
從辦公室出來,蘇長友把蘇晴晴拉到一邊,壓低了聲音,做最後的叮囑。
“丫頭,到了這兒,就算是成了。記住我跟你說的話,少說多看,收起你那些鬼靈精怪的心思,凡事聽從部隊安排,彆再自己出頭了,聽見沒?”
“知道了,支書伯伯。”蘇晴晴乖巧地點頭,心裡湧起一股暖流。
“那我回去了,村裡還有一攤子事等著我。”蘇長友拍了拍她的肩膀,轉身邁開步子,那寬厚的背影很快就消失在軍營錯落的建築之間。
蘇長友的背影消失,走廊裡隻剩下他和她。
空氣仿佛凝固了,鹹腥的海風灌進來,也吹不散那份彆扭。
趙衛國攥了攥拳,又鬆開。
參謀長的命令還在耳邊回響,每一個字都像烙鐵,燙得他心頭發燥。
保護她,帶她跑步……這叫什麼任務?他寧可去跟特務拚刺刀,也比應付這個渾身是謎、總能讓他方寸大亂的女人強。
趙衛國胸口一股子煩悶堵著,從牙縫裡擠出三個字。
“跟我來。”
他丟下這三個字,轉身就走,步子邁得又快又大。
蘇晴晴抱著小包裹,隻能小跑著才能跟上他那雙大長腿。
部隊的招待所在一棟三層的紅磚小樓裡,門口站著兩個荷槍實彈的哨兵。
趙衛國將她帶到二樓最裡頭的一個房間,用鑰匙打開了門。
房間不大,但收拾得窗明幾淨。
一張木板床,一張書桌,一把椅子,還有一個老式的鐵皮暖水瓶,就是全部的陳設。
“以後你就住在這裡。”
他站在門口,沒有進去的意思,挺直的脊梁像一杆標槍,試圖用軍人的姿態和兩人之間那兩步的距離,築起一道安全的屏障。
他用一種宣布訓練條例的平板口吻,開始下達規定。
“招待所的紀律,晚上十點熄燈,熄燈後不準在走廊隨意走動。一日三餐,會有人送到門口。白天可以在招待所小院裡活動,但不準踏出院門一步。”
他停頓了一下,視線掃過蘇晴晴的臉。
“有任何事情,向門口的警衛報告,他們會第一時間通知我。聽明白了嗎?”
“聽明白了。”
蘇晴晴的聲音很輕,卻很清晰,打斷了他公式化的交代。
趙衛國的話音戛然而止,他看著她,等著她接下來的反應。
是順從,是抗拒,還是又一次的冷嘲熱諷。
然而,蘇晴晴朝他走了一步。
就這一步,讓兩個人之間那點安全距離瞬間被壓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