淩晨五點。
天色是濃得化不開的墨藍,海平線儘頭,隻透著一丁點死魚肚皮似的白。
大漁村,這個島上最古老的村落,還悶在睡夢裡。
海浪一下一下地拍著礁石,像是這村子沉悶的呼吸。
村東頭,最後一間孤零零的石屋,門“吱呀”一聲,從裡頭推開了。
一個佝僂的身影走了出來,正是劉福貴。
他看起來和每天都一樣,花白的頭發在晨風裡亂抖,臉上全是褶子,一條腿使不上勁,走起路來一高一低。他熟練地把一根舊魚竿扛上肩,另一隻手拎著個小竹簍,慢吞吞地朝東邊的礁石灘挪過去。
那個背影,在黎明前的微光裡,就一個被風乾了的影子,老漁民的滄桑和平和,全在裡頭了。
他沒看見,在他出門的時候,村口大榕樹後頭,一個黑影拿軍用望遠鏡把他看得清清楚楚,隨即對著步話機,用蚊子哼哼似的聲音,吐出兩個字。
“魚,出窩了。”
趙衛國放下望遠鏡,心臟卻跟泡進了冰海裡似的,又冷又沉。
他腦子裡閃過的,不是什麼檔案資料,是去年慰問時,自己親手把一袋白麵遞過去,那雙長滿老繭的手接過來時輕輕發抖,那雙渾濁的眼睛裡,是讓他壓根沒設防的感激。
騙子!
就是這雙手,差一點,就要擰斷整座島的喉嚨!
趙衛國閉上眼,猛地吸了一口帶著鹹腥味的海風,再睜開時,眼裡的怒火已經化為一片冰冷的殺意。他拿起步話機,聲音壓得極低,卻異常沉穩。
“各單位注意,目標已離開住所,正前往預定地點a。海上分隊,準備靠攏。地麵封鎖小組,立刻對目標住所進行合圍,等我命令。”
“收到!”
“收到!”
夜色裡,幾道更深的黑影,跟貓一樣,沒一點聲息地從各個角落冒出來,向著那間石屋包抄過去。
海麵上,一艘破漁船,發動機“突突”地響著,不快不慢地朝著東邊那片礁石群開過去。船上站著幾個穿破爛衣服、皮膚黝黑的“漁民”,他們一邊扯著漁網,一邊用方言大聲說笑,跟任何一個起早出海的本地人沒兩樣。
劉福貴走得很慢,跛腳讓他每一步都踩得很沉。
他好像完全沒感覺到,一張看不見的網,正從海陸兩個方向,朝他收攏。
他走到那塊熟悉的大礁石上,放下魚簍,掛上餌料,用力一甩,魚線在空中劃了道弧線,帶著魚鉤遠遠落進海裡。
他坐下來,背對著陸地,麵朝大海。
晨風吹著他的白發,海麵泛起金光,新的一天,好像就這麼平靜地開始了。
那艘漁船“突突”地靠了過來。
船上的“漁民”好像碰上了麻煩,發動機的聲音斷斷續續,最後“噗”的一聲,徹底熄火。船隨著浪,瞎晃悠。
“他娘的,又壞了!”一個“漁民”用濃重的島嶼方言大聲罵著,狠狠踢了一腳船舷。
另一個“漁民”衝著礁石上的劉福貴喊:“劉大爺!船壞了,借個火抽口煙,行不?”
劉福貴回過頭,渾濁的眼睛眯成一條縫,盯著船上的人看了好幾秒,視線在他們黝黑的臉和扯著的漁網上一一掃過,似乎在確認著什麼。過了一會兒,他那張布滿風霜的臉上,才緩緩露出一個淳樸的笑。
“是阿牛啊,你爹沒教過你出海前要先看機器麼?你們這些後生仔,就知道瞎折騰。”
他慢悠悠地從口袋裡掏出個老式防風煤油打火機。
“過來拿吧。”
那艘船,被浪推著,一點點地向礁石靠近。
船上的“漁民”阿牛,臉上是憨厚的笑,手裡捏著兩根沒點的煙,準備跳上礁石。
就在漁船船舷和礁石輕輕碰上的那一瞬間。
變故突生!
那個叫“阿牛”的戰士,臉上的憨厚笑容沒了,換上的是獵豹一樣的凶狠。他不是跳,是整個人炮彈一樣彈射出去,目標不是劉福貴手裡的打火機,是他的身體!
同時,船上另外幾個“漁民”也動了。
兩人一左一右,猴子一樣攀上礁石,封死劉福貴所有退路。剩下的人從漁網下,閃電般抽出上了膛的微聲手槍,黑洞洞的槍口,鎖定了礁石上的目標。
這一切,都發生在眨眼之間。
換個普通老人,恐怕當場就得嚇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