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快步衝到高地邊緣,一把撿起掉在地上的望遠鏡,連灰都顧不上撣,又舉到了眼前。
鏡頭裡,海水清澈,能看到水下的礁石。
幾條不知名的魚兒躍出水麵,甩出一串水珠,一片生機。
“通知下去!”
周師長放下望遠鏡,扭頭對著山坡後方用儘全力吼道,聲音裡是再也壓不住的激動。
“讓化學兵過來!立刻!取東灣的水樣!化驗!”
“是!”
山坡後,傳來同樣激動的應答。
周師長轉過身,重新看向蘇晴晴。
他沒說話,隻是對著她,鄭重地,深深地,敬了一個軍禮。
蘇晴晴坦然受了。
她清楚,這一禮,敬的不是她,是那個虛構的“朋友”,是這片重獲新生的海灣。
周師長緩緩放下手,那隻還在微微顫抖的手。他沒有立刻轉身,而是又深深地看了一眼那片恢複了生機的海灣,仿佛要將這荒誕而又真實的一幕,徹底烙進腦子裡。幾十年的信仰、原則、認知,再一次被撞得粉碎,又在一片蔚藍中被迫重組。
“走吧。”
他終於開口,聲音裡除了沙啞,更有一種被抽空了所有力氣後的疲憊和茫然,“這裡,馬上要忙起來了。我們……也有我們的事要忙。”
蘇晴晴跟在他身後,一言不發。
吉普車掉頭,沿著來路返回。
車沒開出多遠,迎麵就撞上幾輛軍用卡車,車鬥裡坐滿了穿戴嚴密防護服的化學兵,正全速朝東灣趕來。
領頭的一輛車瞧見周師長的座駕,一個急刹停下。
一個戴著防毒麵具,看不清臉的乾部跳下車,幾步跑到吉普車旁,敬禮。
“報告師長!化學防護連奉命前來處理東灣汙染!”
周師長的車窗搖下,他看著那乾部,聲音恢複了平日的沉穩。
“任務變更。”
“是?”乾部明顯愣住了。
“你們的任務,是取水樣,做數據分析。”周師長一字一頓,“東灣的水,已經沒有毒了。”
“沒有……毒了?”
那個乾部隔著麵具發出的聲音,充滿了難以置信的困惑。
“對。”周師長不容置疑,“立刻取樣,把數據和龍灣軍港的水樣做對比。我要最快,最精確的報告。”
“是!”
哪怕腦子裡翻江倒海,軍人服從命令的天性還是讓他立刻挺直了胸膛。
吉普車再次發動,把那幾輛滿載著困惑和震驚的卡車甩在身後。
車廂裡,氣氛凝固。
蘇晴晴能感覺到,身旁的周師長,視線一直落在自己身上,那裡麵震驚未退,又多了幾分探究和凝重。
“蘇晴晴同誌。”周師長終於開了口。
“周師長,您說。”
“你那位‘朋友’,”周師長斟酌著用詞,“他……究竟是什麼人?”
“我不知道。”蘇晴晴回答得很快,“我隻負責聯係,他從不說自己的事。”
周師長沒再追問。
他明白,再問也問不出結果。
有些事情,已經超出了他幾十年的認知。
他現在要做的,不是去探究神仙的來曆,而是解決凡人的危機。
“龍灣軍港,還有碧海縣城碼頭。”周師長聲音低沉,“那裡的汙染麵積,是東灣的十幾倍。他……還能再出手嗎?”
“能。”蘇晴晴點頭,“隻要報酬足夠。”
“你之前提的那些,黃金,古董。”周師長看向前方,“我已經讓賀嚴去準備了。師部倉庫裡,有一批當年查抄敵特和地主劣紳時收繳的財物,一直封存著。現在,都歸他。”
蘇晴晴的心跳了一下。
“師長,東灣這一次,算我替他先墊付的。”她的思路轉得飛快,“我相信解放軍的信譽。”
“但是,要淨化全島的近海,需要的‘代價’……恐怕會非常大。”蘇晴晴的語氣停頓,似乎在斟酌用詞,“我的那位朋友脾氣古怪,我也不敢替他打包票。師長,能不能……讓我先了解一下您說的那批東西?我也好有個底,去跟他分說、爭取。畢竟,我相信解放軍的信譽,可他……隻信他看得見的東西。”
這是必須的鋪墊。
她需要一個合理的理由,去“查看”那些黃金古董,然後才能讓係統估價兌換。
周師長沉默了。
他高大的身體靠在椅背上,車窗外的光影在他布滿風霜的臉上飛速掠過。
蘇晴晴這番話,聽起來是一場赤裸裸的談判。
可他心裡卻生不出一絲一毫的反感。
因為對方有這個資格。
“可以。”周師長吐出兩個字,“到了師部,我親自帶你過去。”
吉普車一路飛馳,直接開進師部大院。
周師長沒回辦公室,帶著蘇晴晴,徑直走向大院後方一排不起眼的平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