賀嚴拉開他對麵的椅子坐下,先是端起桌上那杯已經涼透的茶灌了一口,才將一份剛寫好的審訊記錄推了過去,聲音沙啞地說:“審完了,是個硬骨頭,不過還是撬開了。”
周師長沒有立刻去看記錄,而是看著賀嚴布滿血絲的眼睛,聲音很沉:“先說說你的看法。”
“代號‘水鬼’,真名李衛東。師部後勤處,物資采購員。”
周師長拿起記錄的手頓了一下,眼神驟然變冷。這個位置,能去的地方太多,能接觸的人也太多。
“他交代,島上除了他和劉福貴這條‘明線’,還有三枚‘釘子’。”
“釘子?”周師長的手指在桌麵上敲了敲。
“是他們的叫法。”賀嚴的語速很快,“深度潛伏人員。平時隻負責觀察,互不聯係,也不啟用。隻有在‘漁夫’和‘水鬼’的計劃全部失敗,且與上級‘礁石’失聯超過七十二小時後,才會自行激活。”
周師長抬起眼,“激活後做什麼?”
“執行最終方案,代號‘停擺’。”
賀嚴的手指,狠狠地戳在地圖上那個用紅色方框標注出的位置。
“目標,島上唯一的命脈——柴油發電機組。他們要炸掉發電站。”
作戰指揮室裡,突然一刻的安靜。
沒有電,就沒有雷達,沒有通訊,沒有水泵,沒有軍港的照明。這座島,會瞬間變成一座又瞎又聾的活棺材。
“他們怎麼聯係?怎麼激活?”
“不知道。”賀嚴搖頭,“‘水鬼’說,這是‘礁石’的最高機密。‘釘子’的身份和最終方案的細節,隻有‘礁石’和他自己知道。他隻負責執行‘赤潮’,一旦失敗被捕,他的任務就結束了。”
周師長的後背靠在椅背上,高大的身軀第一次顯出一種深沉的疲憊。
一張網,撕開了一道口子,卻發現下麵還有一張更要命的網。
“發電站的守備,立刻加一個排。”周師長下令,“二十四小時不間斷巡邏,任何非相關人員靠近五十米,直接拿下。”
“已經安排下去了。”賀嚴回答,“我從審訊室出來,就直接下的命令。”
周師長點點頭,這是他與賀嚴多年的默契。
“那三枚‘釘子’,有任何線索嗎?”
“沒有。”賀嚴的臉色很難看,“‘水鬼’隻知道有三個人,但不知道是誰。他說‘釘子’之間,也互不認識,唯一的共同點,就是他們都是在六零年到六五年之間,以不同身份上的島。”
範圍太大了。那個年代,正是島嶼大建設時期,上島的人員成分最複雜,流動也最大。
“老賀。”周師長的聲音壓得很低,“這件事,不能再出任何紕漏。”
“我明白。”賀嚴站起身,臉上是鐵一樣的堅決,“我親自帶隊去查。把保衛科、後勤處、人事科所有相關的檔案,全部封存。從六零年到現在,所有上島人員的名單,一個一個過篩子。”
“動靜要小。”周師長提醒道,“現在島上的人心,剛剛穩住,經不起第二次折騰了。”
“我會從內部查起。”賀嚴的目光掃過地圖,“尤其是,能接觸到發電站和補給船的崗位。”
“嗯,這件事就全都交給你了,有什麼問題及時彙報。”周師長聲音很沉。
賀嚴站起身。
“是。”
他拿起桌上那份薄薄的審訊記錄,轉身,大步走出作戰指揮室。
門在他身後合上,隔絕了周師長深思的目光。走廊裡的燈光有些昏暗,空氣裡還殘留著消毒水的味道,刺鼻。賀嚴沒有立刻走向電話總機房,而是在原地站了幾秒鐘,高大的身影在燈光下投出長長的影子。他閉上眼,腦海裡飛速閃過發電站巨大的轟鳴聲、水泵房的抽水聲、雷達站屏幕上的光點……這一切,都懸於一線。他猛地睜開眼,眼神裡的疲憊被淩厲所取代,大步走向電話總機房。
“給我接保衛科。”
他的聲音不大,但總機員立刻挺直了背。
“再接人事科。”
“讓他們兩個科長,現在,立刻到我辦公室來。五分鐘內。”
賀嚴的辦公室。
牆上掛著巨大的南海明珠島軍事地圖,桌上隻有一部黑色電話和一摞碼放整齊的文件。
保衛科的王科長和人事科的張科長幾乎是同時跑進來的,兩人額頭上都帶著細密的汗珠,軍裝的領口也有些亂了。
“參謀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