床上的人很年輕,臉上臟兮兮的,看不清樣貌。他的一條腿不自然地扭曲著,被鮮血浸透的褲管下,隱約能看到森白的骨頭。
“小軍……”
一聲幾乎聽不見的呢喃從她喉嚨裡擠出。
她仿佛被抽空了所有力氣,整個人都晃了一下。
“等一下!”她猛地回過神,一個箭步衝上去,死死抓住了輪床的欄杆。
推車的護工嚇了一跳:“你乾什麼?病人要馬上送去手術!”
“他是我小哥!”蘇晴的聲音都在發抖,“他怎麼了?我大哥呢!我還有一個哥哥,蘇大軍!他怎麼樣了?!”
“你是蘇小軍的家屬?”旁邊一個拿著病曆夾的醫生快步走過來,神情嚴肅,“你小哥左腿複合性骨折,需要立刻手術。你跟我來,簽一下字。”
“我大哥呢?”蘇晴抓著醫生的胳膊,指甲幾乎要掐進他的肉裡,“蘇大軍!他在哪兒?”
醫生看了她一眼,眼神裡帶上了一絲同情。“蘇大軍傷得更重。他為了救人,右腿被落石砸碎了,還有嚴重的內出血,一個小時前就送進手術室搶救了。我們正在找家屬,你來得正好,手術風險同意書,需要你簽字。”
轟的一聲。
蘇晴的腦子徹底炸了。
右腿砸碎……內出血……搶救……
那些冰冷的詞彙,每一個都像一把刀,狠狠地紮進她的心臟。
三千萬?周北辰?那些遙遠又可笑的念頭,在“搶救”這兩個字麵前,被砸得粉碎。什麼都無所謂了,她隻要她的哥哥們活著!
“帶我去。”她的聲音出奇的平靜,平靜到沒有一絲波瀾。
高山不知何時已經站到她身邊,一隻手扶住了她搖搖欲墜的身體。
蘇晴沒有看他,她隻是看著醫生,一字一句地重複:“帶我去簽字。”
手術室外,走廊的白熾燈亮得晃眼。
蘇晴拿著筆,那支筆仿佛有千斤重。麵前是兩份手術風險同意書,一份屬於蘇大軍,一份屬於蘇小軍。
“蘇大軍,右腿粉碎性骨折,伴有嚴重內出血,必須立刻手術清除碎骨,控製出血點。手術風險很高,可能需要截肢,甚至……”
醫生的話沒說完,但那意思已經再明白不過。
“蘇小軍,左腿複合性骨折,骨頭穿出皮肉,需要進行複位和內固定手術。感染風險大。”
蘇晴的腦子嗡嗡作響。
前一刻,她還在為三千萬的巨款發愁,覺得那是天大的事。可現在,跟哥哥們的性命比起來,錢算個什麼東西?
她拿起筆,筆尖懸在家屬欄上,微微顫抖。該簽什麼?蘇晴?一個對他們而言完全陌生的名字,沒有任何分量。不。這一刻,她必須是蘇晴晴。
她深吸一口氣,壓下心頭的酸楚與顫抖,一筆一劃,寫下了那個既熟悉又陌生的名字——蘇晴晴。
落筆的瞬間,她仿佛又變回了那個漁村的女孩,那個被哥哥們護在身後的妹妹。隻有這個名字,才有資格在這裡,為他們簽下性命攸關的一筆。
高山站在她身後,隔絕了周圍所有的嘈雜。
“醫生,”蘇晴放下筆,抬起頭,眼睛裡沒有淚,隻有一片冰冷的沉靜,“用最好的藥,找最好的醫生。手術中需要任何東西,任何設備,隻要你們提出來,我都能解決。”
醫生愣了一下,對上了一雙布滿血絲卻異常清亮的眼睛,那眼神裡的沉靜和決絕,讓他心頭一震。那不是一個普通家屬的慌亂,而是一種掌控一切的冷靜。
“我們會儘力的。”醫生點了點頭,拿著簽好字的同意書,匆匆轉身進了另一間手術室。
走廊上,兩盞手術中的紅燈,像兩隻嗜血的眼睛,死死地盯著蘇晴。
她沒有坐下,就那麼直挺挺地站在蘇大軍的手術室門口。
時間一點一滴地流逝,每一秒都像是在油鍋裡煎熬。
高山遞過來一杯水,被她推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