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晴終於將目光轉向了他。
那雙清亮的眼睛裡,沒有心疼,沒有憐惜,隻有一片平靜的湖水,不起半點波瀾。
“我不是你媳婦。”
她的聲音很輕,卻像一把冰錐,狠狠紮進了周北辰的心裡,也讓門口的周師長心頭一跳。
周北辰整個人都僵住了,難以置信地看著她,嘴巴微微張開,卻發不出任何聲音。
蘇晴站起身,居高臨下地看著他,嘴角勾起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
“你現在能耐了啊,周北辰。”她緩緩踱步,踢開腳邊一塊暖水瓶的碎片,“在床上癱了兩年,這才下地幾天,就能拆房子了?”
周北辰顯然沒聽懂,他所有的注意力,都被那句“我不是你媳婦”給擊碎了。
他搖著頭,眼淚終於控製不住地滾落下來,聲音裡帶著哭腔。
“你是……你就是……他們都這麼說……”
“他們說是就是?”蘇晴反問,聲音依舊平淡,“那我今天要是說,這天是方的,地是圓的,你也信?”
周北辰被問住了,他那簡單的邏輯根本無法處理這麼複雜的問題,隻能執拗地重複:“你就是……”
“行,就算我是。”蘇晴忽然話鋒一轉,不再跟他爭辯這個,“那你看看你現在這個樣子。”
她伸手指了指一地的狼藉。
“摔東西,浪費糧食,對著關心你的護士大吼大叫。周北辰,你以前也是個兵吧?你們部隊就是這麼教你的?”
“兵”這個字,像一枚燒紅的烙鐵,燙在他混亂的思緒上。周北辰的哭聲戛然而止,腦子裡嗡嗡作響。他想繼續發怒,可身體裡某個更深的東西被喚醒了。
那是屬於軍人的本能,是紀律,是榮耀,是鋼鐵般的意誌……這些模糊的碎片和他此刻撒潑打滾的狼狽模樣激烈地碰撞著,讓他一瞬間忘了哭泣,隻剩下無所適從的茫然。
蘇晴一步步走到他麵前,蹲下身,視線與他平齊。
“你知不知道,你能站起來,能說話,能像現在這樣有力氣發脾氣,是多少人盼都盼不來的好事?”
她的聲音放緩了些,卻依舊帶著一種不容抗拒的力量。
“你爺爺為了讓你醒過來,頭發都白了。醫生護士為了照顧你,兩年如一日。你現在醒了,有力氣了,就是用這力氣來砸東西,來傷害關心你的人?”
周北辰看著她近在咫尺的臉,那雙清澈的眼睛像一麵鏡子,照出了他此刻的狼狽和不堪。
他嘴唇哆嗦著,想反駁,卻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因為她說的,都是事實。
“我……”他憋了半天,終於擠出一個字,聲音弱得像蚊子叫。
“我什麼我?”蘇晴沒給他繼續委屈的機會,
“我昨天沒來,是在給你想辦法。想我們以後的辦法。”蘇晴的聲音不高,卻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篤定,“你以為像現在這樣鬨,就能解決問題?你鬨得越凶,在彆人眼裡就越像個甩不掉的麻煩。周北辰,你想當一個麻煩,還是想當一個堂堂正正的男人,自己選。”
這話半真半假,但唬住一個心智不全的人,足夠了。
果然,周北辰愣住了。
拚死拚活?為了他?
他那片空白的認知裡,瞬間被這幾個字填滿了巨大的愧疚。
“我以為……你不要我了……”他低下頭,聲音悶悶的,像是在認錯。
“我要是不要你,我現在會站在這裡跟你廢話?”蘇晴沒好氣地白了他一眼,“我早回自己屋裡睡回籠覺去了。”
她站起身,重新恢複了那副居高臨下的姿態。
“現在,給你兩個選擇。”
“第一,你繼續鬨,繼續砸。沒人會管你,你就一個人在這垃圾堆裡待著,餓死算了。”
“第二,自己站起來,跟護士道歉,然後把早飯吃了。好好配合治療,把身體養好。表現好了,我或許會考慮,下次早點來看你。”
她說完,就那麼抱著手臂,靜靜地看著他,不再多說一個字。
病房裡,安靜得可怕。
周北辰坐在冰冷的地上,抬頭看著蘇晴。
她的臉在晨光中有些模糊,但那雙眼睛卻異常明亮,帶著不容商量的決斷。
他知道,她不是在開玩笑。
如果他再鬨,她真的會走,真的會再也不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