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翠娥和蘇大海被女兒這一連串的“攻擊”打蒙了,腦子一片空白,哪裡還想得起來缺什麼。
“不……不缺了,啥都不缺了。”劉翠娥連連擺手。
“真的不缺了?”蘇晴晴看著他們,“家裡的鹽還有多少?醬油呢?堿塊呢?火柴呢?”
她每問一句,劉翠娥的表情就僵硬一分。這些東西,確實都快見底了,她本打算省著點用,過幾天再托人從村裡代銷點捎帶一些。
“走,買!”蘇晴晴不由分說,拉著他們又是一陣“掃蕩”。
油鹽醬醋,肥皂毛巾,甚至連針頭線腦都買了一大包。
到最後,劉翠娥和蘇大海已經徹底麻木了。他們倆就像兩個提線木偶,被女兒指揮著,看著高山手裡堆成小山的東西越來越多。
出了供銷社,日頭已經升到了頭頂。
街上人來人往,蘇晴晴伸了個懶腰,看著身旁拎滿東西卻依舊穩如泰山的高山,又看了看臉上還掛著心疼和喜悅交織的父母,笑著宣布:“走,下一站,吃飯去!”
“吃飯?回家吃啊,你嬸子肯定給咱們留了飯。”劉翠娥想當然地說。
蘇大海也點頭:“對,趕緊回去,彆耽誤了下午的活計。”
“不回家吃。”蘇晴晴搖了搖頭,手指指向街角那座青磚小樓,樓上掛著一塊醒目的牌子——“國營飯店”。
“咱們今天,去那兒吃!”
劉翠娥和蘇大海順著她指的方向看過去,兩個人的表情像是見了鬼一樣,同時倒吸一口涼氣。
“去飯店?!”劉翠娥的嗓門一下子拔高了,她猛地拽住女兒的胳膊,“晴晴,你瘋了!那是什麼地方?那是燒錢的火坑!裡頭一個菜,夠咱們家吃十天半個月的!不去不去,說啥也不去!”
蘇大海一張臉也板了起來,難得地說了句長話:“你娘說得對,那地方不是咱們這種人家該去的,浪費那個錢乾什麼?回家!”
他說完,轉身就要往吉普車的方向走。
“爹!娘!”
蘇晴晴的聲音突然帶上了一絲哽咽。
蘇大海和劉翠娥的腳步同時頓住,兩人僵硬地回過頭。
隻見女兒站在原地,低著頭,肩膀微微聳動,那雙總是亮晶晶的眼睛,此刻卻迅速漫上了一層水汽,紅得像兔子。
“我……我就是想帶你們吃頓好的。”她的聲音很輕,帶著委屈,“你們一輩子都在海上風裡來浪裡去,在灶台邊煙熏火燎……你們吃過一次館子嗎?”
“我就是……想讓你們也享享福。哪怕就一次……”
蘇晴晴吸了吸鼻子,抬起頭看著他們,眼眶裡的淚珠搖搖欲墜,卻倔強地不肯掉下來。
“要是……要是你們覺得我亂花錢,覺得我不懂事……那,那咱們就回家。就當我沒說過。”
說完,她垂下眼簾,長長的睫毛上掛著晶瑩的淚滴。
“哎喲!我的傻閨女!”劉翠娥的心瞬間被揪得緊緊的,哪裡還顧得上什麼錢不錢的,三步並作兩步衝過去,一把將女兒摟進懷裡。
“你這孩子,說這些乾啥!娘不是那個意思!娘是心疼錢……娘更心疼你啊!”她一邊給女兒擦眼淚,一邊拍著她的背,“去!咱們去!你想吃啥,娘陪你吃!彆哭了,啊?你一哭,娘的心都碎了!”
蘇大海站在一旁,看著抱在一起的娘倆,這個沉默了一輩子的男人,眼眶也有些發熱。他背過身,用粗糙的手背飛快地抹了下眼睛,再轉回來時,聲音悶悶的。
“去就去,哭什麼。”
他走到吉普車旁,拉開車門,對還抱著女兒的劉翠娥說:“上車,吃飯。”
劉翠娥這才破涕為笑,拉著女兒的手:“走走走,聽你爹的,吃飯去!”
國營飯店裡,人聲鼎沸。
穿著白褂子的服務員端著盤子在桌子間穿梭,臉上沒什麼表情,喊菜的聲音一個比一個響亮。
蘇家三口一進去,就顯得有些格格不入。
劉翠娥和蘇大海一輩子沒進過這種地方,手腳都不知道該往哪兒放,看著周圍吃飯的人,緊張得像兩隻誤入狼群的羊。
“同誌,四位。”蘇晴晴卻很自然,拉著父母找了個靠窗的空桌坐下,又對高山點了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