剛走出兩步的趙衛國猛地停住,轉過身。
“你留下。”他的聲音裡沒有半點商量的餘地,“這不是你看熱鬨的地方。”
“我不是去看熱鬨的。”蘇晴晴迎上他的視線,努力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平穩,“王瘸子說的爛杏仁味,還有剛剛偵察兵同誌說的酒味,我覺得有問題。我或許能幫上忙。”
趙衛國沒說話,就那麼看著她。
眼前的姑娘,臉色白得像紙,嘴唇緊緊抿著。那雙總是亮晶晶的眼睛裡,有他從未見過的恐懼,但更多的是一種不容動搖的固執。
她在害怕,但他看得出來,她非去不可。
這種要命的矛盾,讓他心裡某個地方猛地一揪。
“胡鬨!”
蘇大海一個箭步衝過來,像老母雞護崽一樣張開雙臂擋在女兒身前。
“晴晴,那地方去不得!晦氣!”
劉翠娥也跑過來死死拉住她的手,掌心冰涼得嚇人。
“閨女,聽話,咱不去了,啊?娘害怕。”
蘇晴晴看著父母焦急的臉,心裡一軟,但腳下的步子沒有半分後退。她看向趙衛國,一字一句,說得清晰無比。
“趙團長,讓我去。我保證,不添亂。”
趙衛國和她對視了幾秒。
那幾秒鐘,漫長得像一個世紀。
最終,他像是被她那股子執拗打敗了,又像是下定了某種決心,猛地轉過身,隻留給她一個生硬的背影。
“跟緊了。不許亂碰。”
冷硬的六個字,是默許。
蘇晴晴立刻繞過父親,快步跟上。
高山無聲無息地出現在她身後,像一堵牆,隔開了身後父母焦急的呼喊。
“晴晴!你這孩子!”
“高山同誌!你快攔住她!”
高山沒回頭,他的任務隻有一個,跟著蘇晴晴。
一行人穿過暮色沉沉的村道。
白天的混亂過後,整個漁光村都陷入一片死寂。家家戶戶門窗緊閉,連一聲狗叫都聽不到。偶爾有窗簾縫隙透出昏黃的燈光,一看到他們這隊人影,那點光亮又立刻熄滅了。
壓抑的氣氛讓蘇晴晴呼吸不暢。她不敢看兩邊黑漆漆的巷子,隻能死死盯著前麵趙衛國寬闊的後背。那身筆挺的軍裝,是這片漆黑的海麵上,唯一能讓她心安的坐標。
蘇老三家在村子最西邊的角落,一間破敗的土坯房,院牆都塌了半邊。
還沒走近,一股濃烈嗆人的酒氣就混著潮濕黴味撲麵而來。
兩個先到的戰士守在門口,臉色都不太好看。
“團長。”
趙衛國點點頭,一腳跨進院子。
蘇晴晴吸了口氣,那股混雜著酒和死亡的氣味讓她胃裡一陣翻江倒海。她強忍著不適,跟了進去。
高山緊隨其後,一步不離。
院子裡雜草叢生,屋門虛掩著,光線昏暗。
趙衛國伸手,推開了門。
“嘔——”
蘇晴晴剛踏進門檻,就看到屋子正中的那口大水缸。
兩條腿,穿著打補丁的褲子,以一個詭異的角度倒插在水缸裡,一動不動。
她腦子裡“嗡”的一聲,所有的理智和分析瞬間被擊潰,隻剩下最原始的恐懼。胃裡的東西瘋狂上湧,她猛地轉身,扶住門框,撕心裂肺地乾嘔起來。
一隻手有力地扶住了她的胳膊。
不是趙衛國。
蘇晴晴不用回頭也知道,是高山。
他的手掌乾燥而溫暖,隔著薄薄的衣料,傳來一股讓人心安的穩定力量。
“彆看。”
高山的聲音在她耳邊響起,低沉,帶著不容置疑的命令。
趙衛國回頭掃了她一眼,眉頭緊鎖,眼神裡閃過不讚同和一絲不易察覺的擔憂。但他沒說什麼,隻是轉回頭,對身後的戰士下令。
“把人……撈出來。”
兩個戰士對視一眼,咬著牙上前。
蘇晴晴不敢再看,她頭埋得很低,視線裡隻有自己發白的指尖和腳下凹凸不平的土地。屋裡傳來沉重的喘息聲和嘩啦的水聲。
“一、二、三!”
“噗通。”
一個濕淋淋、癱軟的物體被拖出來的聲音,讓蘇晴晴的身體不受控製地抖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