國營飯店裡,人聲鼎沸。
穿著白褂子的服務員,端著盤子在人群裡穿梭,臉上沒什麼表情。
“吃什麼?快點說!後麵還一堆人等著呢!”服務員拿著筆,不耐煩地敲著本子。
蘇晴晴絲毫不受影響,她看了一眼牆上掛著的小黑板。
“紅燒肉,乾煸豆角,再來個白菜豆腐湯。三碗米飯,要大碗。”
服務員筆尖一劃,撕了張票遞給她:“先去交錢。”
周北辰正要掏錢,蘇晴晴已經眼疾手快地把一疊票證和錢拍在了櫃台上。
“我請客,說了算。”她回頭,衝周北辰挑了挑眉。
周北辰隻好把手收了回來。
飯菜很快就上來了,分量很足,肉也給得實在。
蘇晴晴是真的餓了,拿起筷子就大快朵頤。周北辰和高山也跟著動筷,忙活了一下午,確實餓得前胸貼後背。
就在這時,隔壁桌傳來一陣壓抑的哭聲。
三人不約而同地停下筷子,看了過去。
那是一對很年輕的情侶,女孩哭得梨花帶雨,男孩則低著頭,臉色鐵青。
“衛東,你不能這麼對我……”女孩的聲音帶著哭腔,滿是哀求,“我們說好了的,等我一畢業,我們就結婚……”
被叫做“衛東”的男孩,猛地抬起頭,眼裡滿是掙紮和決絕。
“小雅,彆說了。我們……不合適。”他的聲音很硬,“我的成分不好,我不能連累你。你爸是廠裡的領導,你是大學生,前途一片光明。跟我在一起,你這輩子就毀了。”
“我不怕!”女孩激動地抓住他的手,“我什麼都不怕!我隻要你!”
“你懂什麼!”男孩甩開她的手,聲音也大了起來,引得周圍的人紛紛側目,“這不是怕不怕的問題!這是現實!我已經被分配到邊疆的農場了,一去就不知道猴年馬月才能回來!你讓我怎麼給你未來?”
女孩的哭聲一頓,整個人都傻了。
“邊疆……農場……”
“對。所以,我們到此為止吧。”男孩從口袋裡掏出一個用手帕包著的東西,放在桌上,推了過去,“這個……你留著。以後,找個好人家,忘了我吧。”
說完,他站起身,頭也不回地大步走出了飯店。
女孩呆呆地看著他決絕的背影,然後慢慢打開那個手帕,裡麵是一支嶄新的英雄牌鋼筆。
她的眼淚,終於像斷了線的珠子,大顆大顆地砸在桌麵上,發出一聲聲沉悶的嗚咽。
周圍的議論聲像是蒼蠅一樣嗡嗡作響,但很快又被飯菜的熱氣和香氣壓了下去。
那叫小雅的女孩趴在桌上,肩膀一聳一聳,哭得無聲卻又撕心裂肺。
周北辰看著那女孩單薄的背影,心裡堵得慌,剛夾起的一塊肉也放下了,再沒半點胃口。
他轉頭看向蘇晴晴,準備說點什麼安慰的話,卻發現她正津津有味地看著那桌,眼睛亮晶晶的,仿佛在看一出精彩的現場話劇。
不僅如此,她還夾起一塊油光鋥亮、顫巍巍的紅燒肉,塞進嘴裡,幸福地眯起了眼睛,一邊咀嚼,一邊含糊不清地評價:“嗯,好吃!肥而不膩,入口即化!”
周北辰徹底愣住了。
他看著那個哭得快要斷氣的女孩,再看看身邊這個吃得滿嘴流油的蘇晴晴,一時間竟不知道該作何反應。
這人的心,是石頭做的嗎?
“你……”他終於忍不住開口,聲音壓得很低,“彆看了,好歹有點同情心。”
“同情什麼?”蘇晴晴又夾了一筷子乾煸豆角,吃得嘎嘣脆,“這不挺好的嘛。”
周北辰的眉頭擰成了疙瘩:“好?哪裡好了?人家一輩子的幸福可能就這麼沒了。”
“你懂什麼。”蘇晴晴白了他一眼,嘴裡塞得滿滿當當,“這叫及時止損,長痛不如短痛。那男的拎得清,他要真把這姑娘拖下水,那才叫害了她一輩子。”
她咽下嘴裡的飯,繼續她的“高論”:“現在分開,這姑娘頂多傷心一陣子。要是跟著他去了那什麼邊疆農場,一個大學生,一個領導的女兒,你猜她能過上什麼好日子?”
蘇晴晴的話,像一把冷冰冰的刀子,剖開了溫情脈脈的表象,露出了最殘酷的現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