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裡是“淨焱祓禊寮”佐藤家的道場。
沒有神龕,沒有火焰。
有的隻是纖塵不染的榻榻米、色調極為克製的和風家具淺灰、米白、原木色)、以及近乎嚴苛的整潔。
牆壁上唯一的裝飾是一幅字畫,用墨黑濃重、筋骨嶙峋的筆觸書寫著:「一界清淨,焱光自顯」。
客廳角落裡,一隻造型極簡的白瓷香爐,正緩緩飄出細而直的艾草煙霧。
美和子在通往玄關的走廊儘頭停下,鈴音頓止。
她取出一隻素白茶碗,裡麵是用水精心調製的細灰。
用一支潔白的軟毫刷,沾了灰,極其仔細地、以一種帶著某種韻律感的手法,在門口內側的地麵上,灑出一道細細的、連續不斷的灰線。
“界。”她再次誦念。
“界。”父子倆再次應和。
翔偷偷看了一眼麵無表情的父親,又飛快地低下頭。
這道灰線是“淨焱結界”。美和子每天早晚各一次這樣的儀式。
任何“外界未淨”的物品——新鮮的外賣盒、購物袋、甚至是父親健太從外麵帶回來的公文包——在進入客廳這個“聖域”前,都必須在玄關接受她徹底的清潔消毒處理,並用艾草熏過。
美和子深信,那位兩次在浩劫中焚儘汙穢的神明,其本質是最純粹的火焰與光。
而家庭的“靜界”,是人類心靈得以觸碰這份神聖的唯一途徑。
任何物理上的塵埃、氣味、雜念、無序,都是對這份神聖的褻瀆,都可能引來“不淨之物”在佐藤家的信仰語彙中,“不淨”是毀滅的代名詞)。
健太默默地坐著,他曾是東京消防廳一名經驗豐富的消防隊長。
他見過真正的毀滅之火,也明白防火的核心在於預防和可控手段。
妻子對家中清潔和秩序的病態追求,對一道無形“火線”的篤信,在他看來,正是被巨大恐懼催生出的扭曲。
兩次滅世危機對一些敏感的人來說,留下的創傷是極其嚴重的。
他很能理解、所以儘力融入這種抽離現實的“淨化”。
也在為了家庭的平靜,儘力配合。
鈴聲最後一次響起,艾草的煙霧漸漸淡去。
“祓畢。”
美和子微微躬身。
“祓畢。”
父子倆應聲而起。客廳依然明亮、潔淨、肅穆,充滿了艾草略帶苦澀的香氣。
健太看了眼玄關那道微微發亮的灰線,又瞥了一眼窗外東京璀璨而喧囂的萬家燈火。
一道無形的、名為“絕對純淨”的冰冷心火,似乎要將他的家分割成了兩個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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